幾人在院子後頭的樹林子裡找到了燈芯,燈芯躲在樹後不願意出來。正清絞盡腦汁道了許多聲歉,她也不肯出來。
正清無計可施,隻好說:“你不願見面的話,也罷,我們今日買了新的燈芯和燈油,不如将你換出來?”
燈芯聞言哭了起來。
“你别哭呀!”正清有些着急,“我沒有别的意思,就是覺得,若是燈芯燒完了,你是不是就也沒了,我換一根沒有靈智的燈芯進去,你以後要是想聽我讀經,就,就直接坐在旁邊聽就是了。”
“唉。”祖師爺幽幽地歎了一聲,“小傻子,她可是燈芯啊,不點着的燈芯,隻是一條棉線罷了。”
“我知道啊。”正清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雲無囿了然:“現在的燈芯滅了,她也會跟着消散吧。”
祖師爺“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那若是燒完呢?”裴憐塵問。
雲無囿垂眼看向他,有些惋惜地說:“燈芯燒完了,自然是沒了。”
裴憐塵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燈芯之所以為燈芯,不正是因為她在長明燈中燃燒着麼,熄滅了、離開了燈,就不是燈芯了,而燒完了,也自然就不存在了。
無論如何,自她生出靈智的那一瞬起,她的一生,就注定燃燒。
正清也回過神來,沉默了下去。
“好了好了。”祖師爺忽然在半空打了個轉,“話也說上了,燈芯,你的心願也算是完成了,乖乖回去吧,也沒剩幾日,打個盹就過去了。”
“嗯。”燈芯小小地應了一聲。
“不行!”正清忽然反駁道。
祖師爺一愣:“什麼不行?”
正清握着拳頭:“她就這樣等死嗎?”
“不然呢?”祖師爺問,“她能生出靈智,已是難求的機緣,觀人世一眼,也算無憾了。”
“可是她連浮玉山都沒有出去過。”正清搖了搖頭,“又何談觀人世一眼?”
“那我們出去玩吧。”裴憐塵提議道。
衆人都沉默了一瞬。
“你說得對。”正清一拍手,“你說得對啊!”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大家一緻決定出去玩。趙伯賣完南瓜回來的時候,便看見澤懷和小福在興高采烈地收拾包袱,而雲無囿貢獻出了自己的一件白色軟紗外衫,撕開了蒙在鬥笠上給燈芯做遮面的幂籬。
燈芯還有些内疚:“這麼好看的衣服,怎麼,怎麼就撕開了······”
“無妨,以後也用不着。”雲無囿倒是無所謂。
裴憐塵也湊過來:“撕吧撕吧,阿馳還是穿帶顔色的好看!”
雲無囿擡手輕輕勾了一下他耳朵旁邊耷拉下來的鲛绡絲帶,有些擔憂地說:“師父,絲帶都快掉了,你要小心些。”
“沒事沒事,我不看日頭就好。”裴憐塵大大咧咧地擺擺手。
“師父,若是你現在不注意,讓眼睛總被日光燒灼,可能以後都離不開這東西了。”雲無囿警告道。
裴憐塵吓了一跳,趕緊伸手把絲帶重新系好,轉頭去幫正清收拾,将之前供在祖師爺玉像前的油燈小心地取出來放進風燈罩子裡。
就在他們試圖把玉像一起帶出去的玩的時候,趙伯終于忍不住了,出言制止道:“别動了,咱們家唯一值錢的東西也就這個了!當心再給我摔了!”
“可是玉像不帶走的話,祖師爺說他出不了浮玉山。”正清看了一眼挂在院子裡葡萄架上的祖師爺,有些猶豫。
“你管他呢!”趙伯當場欺師滅祖,“放着!”
祖師爺在葡萄架上晃了晃,吹了個無所謂的口哨,說:“好吧,守着浮玉山是我的宿命,我知道,你們去玩吧,誰都不用管我,反正我隻是一片靈識罷了,誰會在乎我的感受呢,無所謂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路過,看見我那麼大一尊玉像放在這兒沒有人要,直接把我給搬走。”
“······我不去了行了吧,煩人勁的。”趙伯在供着玉像的主屋門檻邊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