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想去遠一點的地方······”正清還有些猶豫,看看祖師爺又看看趙伯。
趙伯沖他擺擺手:“玩兒去吧,我這老家夥什麼沒見過,不跟你們湊這個熱鬧,照顧好小懷和小福。”
等大家收拾停當,趙伯還是坐在門檻邊上,裴憐塵回頭看了一眼他,微微有些發愣。
老人須發皆白,衣衫破舊滿面滄桑,身後卻是一尊潔白細膩的高大玉像,即便屋内沒了燈火有些昏暗,依然籠着瑩潤的微光,眉目俊朗,衣帶當風。
祖師爺嗖地飄了過去,在趙伯身邊坐下來,問:“我開玩笑的,真不去啊?”
“不去。”趙伯看着院子裡的年輕人們,忽然笑了笑,說:“要是外頭好玩,可以不用回來。”
澤懷和小福面面相觑,不知道趙伯是什麼意思,正清卻聽懂了,沖他深深作了一揖,說:“趙伯,外頭再好,忽然派都是我們的家,沒有不回家的道理。”
趙伯輕輕點了點頭:“去吧。”
雲無囿忽然走上前去,說:“此處的護山大陣已有七百年,漸顯疲弱之處,若是前輩不嫌棄,我可以幫忙修補一番。”
“還有這種好事!”祖師爺高興極了,“快去快去。”
雲無囿行了一禮,正打算前去補陣,裴憐塵卻忽然跑來拽住了他的袖子,小聲問:“阿馳,我能跟你一起去嗎?”問罷,裴憐塵期待地看着對方,他覺得今天有好長好長的時間,都沒有和阿馳呆在一起。
“師父在這兒等我吧,修補陣法沒什麼好玩的,我很快就回來。”雲無囿卻沒有明白裴憐塵的意思,隻當他是想去玩耍。
聽他這麼說,裴憐塵隻好作罷。其實若是昨日之前,他定是要鬧着一起去的,可偏偏這忽然派的祖師爺說,他可能不完全是阿馳要找的那個魂魄,他如今再想鬧時,便不由得先心虛了,乖乖點了點頭放雲無囿獨自離開。
若自己真的不是······裴憐塵不願深想下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和趙伯坐在門檻邊上的祖師爺,左顧右盼一番,發現正清進屋去幫弄得一團亂的澤懷和小福重新收拾行李了,院子裡沒了旁人,于是噌噌跑過去,踢了一下祖師爺的腳。
祖師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幹什麼?”
“讨厭你。”雲無囿不在這兒,裴憐塵又嚣張起來。
祖師爺氣不打一處來:“我怎麼你了?”
“你說我不是之前那個魂魄。”裴憐塵氣憤地說,“讨厭你。”
趙伯忽然笑出了聲,問:“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不入輪回便重獲新生,修行不必從頭來過,許多人求之不得哇。”
“就是。”祖師爺撇撇嘴,“何況我的意思是,你可能遇上了機緣,在惡淵底下,尋常魂魄一離體恐怕就被污濁邪氣沖散了,哪裡凝得起來,你可能正好撞上了靈氣流動,融成了一個新的東西。我沒有罵你啊,我隻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
裴憐塵思索了一會兒,問:“那我還是阿馳要找的魂魄嗎?”
“這······”祖師爺撓頭,“這你得問他吧,我怎麼知道。”
“那我還能想起來之前的事嗎?”裴憐塵有些擔憂,聽祖師爺的意思,自己可能是從某個死掉的人身上冒出來的,阿馳想要的那些記憶,自己不會忘記帶上了吧!或者是不小心搞丢了?
“這我更不知道了。”祖師爺攤手,“無所謂吧,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呗,有那麼重要嗎?”
裴憐塵憂心忡忡地說:“可是他想叫我想起來。”
“你管他呢。”祖師爺伸了個懶腰,“這事兒他說了也不算啊!何況生死輪回天行有常,既然從前之人已死,又何必再糾纏前塵?往後好好活着才是正事兒,是吧!”祖師爺沖趙伯揚了揚下巴。
“的确。”趙伯捋了捋胡子,“其實我也見得多了,這些年許多人來來去去的,時日久了,總能遇見幾個眼熟的回來,一開始的确總在想,這些人為什麼想不起來呢,憑什麼想不起來呢?後來卻覺得,既然已是新生,能過好這輩子就夠了。”
“啊?!”裴憐塵意外地看着趙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回來”是什麼意思,不由得十分驚訝:“你是說,從度朔山回來嗎?你活了很久嗎?”
祖師爺嘿嘿一笑,湊過去和趙伯臉“貼”臉,問:“我倆長得不像嗎?”
“不像啊!”裴憐塵看看趙伯又看看祖師爺,一個滿臉溝壑,一個面如冠玉,真是一點也不像!裴憐塵覺得很是迷茫:“你們是一個人?可是,之前不是說,祖師爺早就消失了嗎!”
“是一個人。”趙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之前準備去輪回來着,就剝了一片靈識出來守山,把修為都散去了,靈脈也自毀了,誰知道就在這時候,之前撿回來的幾個小孩兒一起來找我說餓了,那我能怎麼辦,還不是去給他們找飯吃。”
祖師爺幸災樂禍地說:“然後我就開始一點點變老了,不對不對,我沒有變老,是他,他變老了。不過這個速度比正常人還是慢了很多,他在這兒種地種了好多年!而且他發現自己變醜了,就死活不承認自己是自己。剛開始他還能看見我,咱倆沒事說說話,最近幾年,他徹底看不見我了!真是氣死我也!”
裴憐塵忽然有些難過,問趙伯:“那怎麼辦呀?你這樣下去,會不會老死呀?”
“那不是正好嗎?”趙伯眼裡卻帶着笑意,“我天資愚鈍,當初那場遊戲,我花了比旁人更久的時間,才能勉強沒有遺憾。”
不知為何,裴憐塵有些羨慕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