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嘉拼盡全力斬退邪祟,靈脈崩裂,奄奄一息地靠在阿秀的白骨旁看着白栩,說:
“我好後悔從封印樂荼神羽的地裂中逃出來,我這幾日總在想,是不是我死在下面,才是對的。”
白栩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走過去,将神羽碎片從阿秀的指節中掰了出來。
“有什麼用呢?”白嘉嘉又說,“這隻是一片微不足道的碎片,你融合了它,也并不一定能擁有樂荼神的力量。”
白栩垂着眼睛,捏着碎片沉吟片刻忽然說,“的确,我并不知道自己能獲得多少。”說着又平靜地笑了笑,“我能不能坐上家主之位,擁有睥睨的衆生的力量······全都未可知。”
白嘉嘉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嗤笑一聲,仰頭看着天空。
白栩将碎片放回了阿秀身上:“但應該有一件事,是我可以确定的,小阿秀的魂魄還沒有走,真是個固執的孩子······”
淡金色的靈力從白栩手中湧出,在神羽碎片周圍鼓蕩着,那碎片一點點化成了金色的流光,沒入了阿秀的白骨之中。
嫩紅的血肉重新生長出來,一點點覆蓋住了那可怖的白骨。
白栩轉身離開。
“你沉疴入骨,活不久了。”白嘉嘉叫住他,“還要去哪裡?”
白栩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隻是說:“你靈脈已毀,也活不久了,關心你自己吧。”
那之後,白栩沒有了音信,隻有一大筆錢财忽然被劃入了白嘉嘉的名下,白嘉嘉在錢莊看着他們清點銀票的時候,問了一句是什麼人給的,答複是合墟白氏。
白嘉嘉聞言不禁笑了笑,她放下心來,白栩大概是回家了,或許靠着他那位老朋友對他經年累月的愧疚之情,幫自己和阿秀狠狠敲了一大筆銀錢過活。這些銀錢足夠她們活幾百年衣食無憂,白嘉嘉帶着阿秀走走停停,在留春盤下了一座合心意的小院子,和阿秀一起住了下來。
靈脈盡毀的白嘉嘉很快變得孱弱,阿秀則好像忽然開了竅,刻苦修行起來,好不容易從煉氣修到了金丹,滿懷欣喜地請求師姐和自己結下生死契,隻可惜,她不是能留住白嘉嘉的人。
白嘉嘉終究是在一個溫暖的、繁花似錦的春天離開了,死前隻叫代阿秀,要好好活着。
她以為自己已經釋然。
可是如何才能釋然呢?幼時相救的驚鴻一瞥,少年時朝夕相對的情愫暗生,她想取來他最念念不忘的東西,作為求取道侶的禮物,可一切從最開始,就隻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騙局。
騙到最後,兩敗俱傷。
回憶一點點向後飄去,裴憐塵漂浮在虛空之中,一時還回不過神來。他借着白嘉嘉的眼睛,迅速地看過了她的一生,這一生的長度比他“活”過的日子長太久,也比他如今體驗過的情緒深太多,以至于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裴憐塵,還是白嘉嘉。
他擡手按了按心口,隻覺得十分難受。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自己是來找人的,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晃晃腦袋往前飛去,一頭紮進了前方如蛛網交錯的、無數留春居民的記憶亂流之中。
“治也治不好,浪費銀子,這老東西趕緊死了才好。”
“城西劉家的那姑娘漂亮,将她拐去别處,應當能賣不少。”
“憑什麼爹娘更偏愛他,真想把他帶到城外的山上喂狼。”
“處處壓我一頭,人人都要誇贊他,真是可惡!看他喝下這毒藥還神不神氣得起來!”
······
無數竊竊私語響起在耳邊,裴憐塵捂住耳朵,卻發現那些聲音依舊在自己腦海中響着,讓他十分難受,他在無窮無盡的惡意中跌跌撞撞地奔逃着。
原來這世上的人,心中有這樣多的惡意,裴憐塵隻覺得害怕,這人間好像比惡淵更可怕。
“阿馳!”裴憐塵惶然地喊起了雲無囿的名字,這裡太可怕了,他隻想快點找到阿馳,躲進對方懷裡去。“阿馳!你在哪裡!”
裴憐塵腳下一空,蓦地跌落下去,撞開了一重重小造境,終于感知到了一點熟悉的銀白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