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決定了要幫狗妖大灰找他的主人,可這事還真不太好辦,因為這傻狗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姓甚名誰,隻知道主人叫主人,問它主人有什麼相貌特征,它也隻會說長得和人一樣,頭上長毛身上不長,用兩隻腳走路。
而追蹤咒也不太好使,凡人身上的氣息不像修士身上的靈氣一樣鮮明,能在物件上留存的時間也短,過了兩個月,這院子裡他留下的氣息已經差不多消散得幹幹淨淨了,到處一股狗味。更令人頭疼的是,這狗妖因為想念主人,這些日子沒少去主人的床上、衣箱裡打滾哭泣,那些床褥和衣物都沾上了濃濃的狗味,一點人味都不剩下。
雲無囿嫌棄地扔掉了手中滿是狗味的衣服,說:“隻能去荷花塢裡跟人打聽打聽了。”
大灰剛想說什麼,一道靈光咔嚓鎖向了它的脖子,化成了一個項圈,驚得它一跳,随即怒道:“幹什麼!”
“你傷人在前,自然不能放你去荷花塢亂走,這項圈鎖着你,你不能化人形,也不能離開十步之外。”雲無囿掂了掂手裡連着項圈的繩索,遞給了裴憐塵,說:“師父,你拿着玩兒吧。”
就這樣,兩人一狗回到了荷花塢。
起初人們瞧見大灰,神色是有些驚恐的,見它似乎已經被雲無囿他們制服了,慢慢地又都湊過來看熱鬧。
“它怎麼不變人了?”有人問。
“被打回原形了嘛?”有人高興起來。
雲無囿也不多解釋,反而尋了個茶攤包下,請來看熱鬧的人們喝茶解暑,同他們閑聊。
不多時就從路人的七嘴八舌裡,聽出了大灰主人的大緻特征。
是一個清癯書生,不高不矮,約摸三十歲上下,衣衫雖然破舊,但收拾得整潔,相貌生得好,隻是有些蒼白,神色略帶愁苦,身體似乎不大好。隔一段時間就會來荷花塢,幫人寫書信之類的換點銅闆去買肉骨頭。
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為什麼要住在山裡,賺了錢為什麼不去醫館看病抓藥隻買肉骨頭,他也不與荷花塢裡的人過多往來,一直都是獨來獨往。
“不過十幾天前,他好像遇見老朋友了。”忽然有一個年輕人說,“我那天正好幫阿姐看鋪子,他竟然跟人一起來喝酒,他的朋友看起來還挺有錢的,還帶着幾個侍從呢!”
“他竟然會去喝酒?”雲無囿有些意外。
“我也很驚奇呢,他一個病秧子竟然會喝酒。”年輕人說,“我還去問了他,他說沒事讓我不要打擾。”
“然後呢?”裴憐塵問。
“然後他們就走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好像也看見了!”一個年輕姑娘一拍手,正是那天掉進水裡的那位姑娘,“我在河邊時,看見他跟着人上了船,我還覺得奇怪呢,他原來認識那樣的有錢人嗎!”
看來得往河中找,雲無囿心中有了計較。
隻是這河面寬廣,河水不停地流淌,想要找到一個随船遠去的人,并不太容易。
雲無囿站在船頭,随着緩緩前行的船隻,将回溯咒鋪開到整個河流與兩岸,頗廢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兩月之前,在這河面上行過的那艘船。
“是主人!”大灰忽然高興地叫道。
“哪裡?”裴憐塵趕緊跑到船頭看,随着大灰的目光,果然看見了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他正站在船尾和另一個人交談着什麼。
“主人主人!”大灰扒着船舷,尾巴搖得要開花了。
下一刻變故陡生,那二人竟然同時動了起來,一個伸手要去推對方,一個拔下簪子朝對方面門刺去。
拔簪子的還是慢了些,被推下船落入了水中。
“主人!”大灰急得往前一跳,被狗鍊吊在了船頭,勒得直翻白眼。裴憐塵趕緊拽着狗鍊把他拉上來,焦急地說:“你傻呀!他不在那裡!”
“他就在那裡!就在那裡!”大灰急壞了,“掉進水裡了!我要去咬死那個壞人!”
大灰掙紮得厲害,裴憐塵快要摁不住他,雲無囿收了回溯咒,說:“壞人不在這裡。”
“那主人呢?”大灰問。
雲無囿沉默了一瞬,說:“恐怕找不到了,河面廣闊,沖到遠處去,沒法兒再找了。”
“不行!”大灰急得刨船闆,“你們說了要找,不找的話,大灰咬死你們!”說着就要去撲一旁的裴憐塵,隻是還沒跑出一步,頸上的項圈就驟然收緊了,大灰嗷嗚一聲摔在了甲闆上,掙紮兩下抽搐起來。
“阿馳!”裴憐塵一驚,“你快住手!”
雲無囿隻好收手,大灰好半天才緩過勁,恨恨地盯着他。
裴憐塵咬着嘴思索了一會兒,說:“我或許能找到,讓我試試吧。”
不等雲無囿搭話,裴憐塵忽然變成了淡藍色的光團,往前一躍跳進了水裡。
“師父!”雲無囿追到船邊,忽然發現前方的水下,以裴憐塵那團淡藍色的光芒為中心,漸漸彙聚起了星星點點暗淡的亮光。
這是······?雲無囿不免十分驚訝,水下的溺魂妖?
這樣的大河,溺魂妖并不少,它們來自于溺亡之人的不甘、不舍、眷念、仇恨之類種種難以消解的情緒,可能還殘留着一些被情緒生生撕裂的靈魂碎片,不能跟着入輪回,沉在河底,成為人們口中的邪祟。
這些溺魂妖圍在裴憐塵身邊,一閃一閃的,似乎在竊竊私語着什麼。
不多時,裴憐塵從水裡鑽了出來,落在船上,現了濕淋淋的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