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半年，雲無囿順利地依照着計劃，“篡位”失敗被李無錯踹回了清都宮自省，而後拿着歸一劍踏上了獨自雲遊的旅程，惹來不少人挑釁，順水推舟地放出溫铄傷了幾個，又故意叫他們逃走，到處去散播自己身負魔劍、恐怕已經走火入魔的傳言。

有人提議要捉他去仙誡台接受天道審問，他于是打道回府，去假意尋求師祖楚靈均的庇護。

到此為止，一切都很順利。

接下來隻要趁楚靈均閉關時故意闖入，意圖奪取楚靈均數百年的修為，然後被不明真相的楚靈均狠狠拿下，月如瑾和葉淇再跳出來攪混水，阻攔楚靈均清理門戶，主動提出将雲無囿押送去仙誡台，日夜受刑，他就可以在仙誡台慢慢恭候開天會的大駕了。

他知道開天會一定會來，因為從前上過仙誡台的修士，修為最高、撐得最久的人，也隻在上面活了兩年半，兩年半還不足以誕生下一個陣法天才，隻要有人還想打開問往祈來陣，就一定會來找他雲無囿。

雲無囿想得很好，然而流言是不會停下的，一路傳到了玉京，傳到了足不出戶的裴憐塵耳朵裡。

誰都沒想到，半點記憶都沒有的、平日裡總傻乎乎的裴憐塵，竟然繞過了天謹司的看守，靠着一把練習用的破鐵劍，跟路人打聽了一下清都宮的方向，隻花了一日半就飛到了清都宮，李無錯派來追他的人，緊趕慢趕都沒追上。

雲無囿還沒來得及去偷襲閉關的楚靈均，就被裴憐塵先偷襲了。

清都宮的護山大陣認得裴憐塵的靈魂，沒有攔他，也沒有發出任何被人闖入的警示。所有人隻看見一道流星似的淡藍色劍光瞬間劃過初冬的夜幕，往某一個方位撞了過去。

裴憐塵連人帶劍嘩啦一聲撞進了雲無囿的屋子，要不是雲無囿躲得快，可能已經被那把破鐵劍戳了個透心涼。

“阿馳？阿馳！”裴憐塵掀飛裂開的門闆，從一堆廢墟中爬起來，驚慌失措地喊他，“你還好嗎！”

“我在這兒。”雲無囿掀開身上的門闆坐起來，覺得有些不對勁，裴憐塵沒有來過清都宮，卻是直直沖着自己來的，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哪兒？

“阿馳！”裴憐塵高興地跑過去，撲通一聲跪下來抱住了他。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雲無囿問。

“我感應得到啊。”裴憐塵緊緊地抱着他，“你身上帶着我一縷魂息，我總能找得到你。”

心口有什麼東西硌得雲無囿發疼，他垂着眼呆呆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是師父碎掉的命牌，和自己及冠之後領到的命牌裝在同一個錦囊裡貼身放着。

雲無囿愣住了。

為什麼，眼前人也要千裡迢迢地奔向自己，在自己墜入深淵之時，不顧一切地想要拉住自己？

難道他尋尋覓覓、以為此生再也無緣得見的人，其實——

本來就在蓦然回首處？

“我聽說李無錯欺負你。”裴憐塵的聲音帶着哭腔，“好多人都欺負你，他們說你拿着魔劍，說你走火入魔傷了人，要找清都宮要人，捉你去什麼仙誡台審問！好可憐，阿馳好可憐！你不會拿着魔劍的，你不是故意的對不對？我好怕他們把你抓走，還好我飛得快，你還在這裡——”

裴憐塵忽然又松開雲無囿，抓過他的胳膊去撸他的袖子。

“你做什麼？”雲無囿掙了掙，沒掙開。

“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裴憐塵忍着眼淚，“我總覺得，好像看見你身上好多傷。”

“沒有。”雲無囿輕輕地說，“我沒有受傷。”

裴憐塵忽然又生起氣來，從袖子裡拽出一個挂墜往雲無囿手裡塞：“我新做的護身符，這個肯定有用的，我認真學了好幾年！我在這裡面也放了一縷魂息，命牌上的已經快散了，你帶着這個新的，我就不怕找不到你。”

雲無囿愣愣地不敢去接。

他好像分不清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了。

裴憐塵見他不接，咬了咬牙，直接把挂墜系在了他的腰帶上，打了個死結。

“我——”雲無囿很久沒有這樣稀裡糊塗的感覺了，晃了晃腦袋，“我有事要做，不能照顧你，你應該回玉京，回李無錯那裡。”

“我不回。”裴憐塵抓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用你照顧，我要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