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時清點點頭,倏地展開了小造境。
裴憐塵驚歎了一下宋時清如今的修為,才說:“小滿他這回,是想——”
“小滿是誰?”宋時清問。
裴憐塵一頓,改口說:“雲馳他,是想親身登仙誡台,引出開天會,裝作走投無路投奔他們,在最後關頭,借問往祈來陣将他們聚集在某處,與天謹司裡應外合,将其一網打盡。”
宋時清皺了皺眉:“為什麼要這樣?他明明可以攤開了說明白,号召仙門百家一同協助天謹司剿滅開天會。他現在的做法,或許天謹司和其他人的損失最小,但他很危險。”
裴憐塵苦笑:“是啊,可他已經去了。”
宋時清忽然問:“我早就懷疑了,他真的在修無情道嗎?這不像是無情道會選的做法。”
裴憐塵微微一怔:“他······”
宋時清想了想,又說:“那前輩告訴我此事,是想叫我協助?”
裴憐塵點頭:“嗯,我想着,開天會絕不會輕易信他,所以抓他上仙誡台這件事,最好是由我來做,由我來讓他受仙誡之刑,能更快地打消開天會的疑慮,也讓他少受些苦。”
“我明白了。”宋時清說,“前輩如果難過,也可以預先服些凝心丹。”
“凝心丹?”裴憐塵有些意外,“我并非修無情道,也可以服食凝心丹麼?”
“可以。”宋時清肯定地說,“凝心丹隻是一種暫時隔絕感情、讓人心緒平靜的丹藥,不是無情道當然也可以吃,隻是不修無情道的沒有必要特意去吃罷了。”
裴憐塵心裡忽然一顫:“我看到,阿馳吃過很多凝心丹。”
“有多少?”
“有一牆的空瓶子。”
宋時清難得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前輩,我們修無情道的,吃一兩顆能管一輩子;其他人麼,據我所知,吃一顆的威力也不小。一牆的空瓶子,他若還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那他原本絕對不是正常人。”
裴憐塵腦子裡瞬時嗡嗡作響,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懷疑他在修極情道。”宋時清斬釘截鐵地說,“從前我沒有證據,現在我有證據了,八九不離十,他一定修了極情道。”
極情道?裴憐塵晃了晃,他當然聽說過極情道,悲天憫人、極盡仁心的極情道,沒人活過不惑之年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極情道。
宋時清恨鐵不成鋼地繼續說:“極情道,真的會把腦子修壞。從前他那麼讨厭天謹司,現在卻心甘情願地給天謹司賣命,一定是那位李大人用什麼天下蒼生的說辭誘惑了他,他願意救所有人,除了他自己。”
見裴憐塵許久不出聲,宋時清才又說:“前輩也不要太過傷心,他此去是舍身證道,成也敗也,看造化,若是能成,那前路必然一片坦途。”
裴憐塵緩緩地點點頭,沒有出聲。
他有些說不出話來,紛雜的情緒都堵在了他的胸口,最後隻化成了一個念頭:
要是自己當初沒有把程小滿從小橋村帶走該多好?
程小滿或許早就實現了他童年最大的願望,懷揣着他對這世間所有的熱愛,安穩而快樂地活着,根本不必踏上這樣艱險的路途去證所謂的道。
他忽而想起了雲無囿離開之時、在李無錯的院子裡留給他的那個陣法幻境。
他在那個幻境裡,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對方的存在。
原來程小滿也是這樣想的嗎?
若是當初不曾相見,該有多好。
可惜自己愚鈍,竟然到現在才意識到。
這些年那孩子心裡壓了多少說不出口的苦,受了多少風霜摧折,要靠那樣多的凝心丹才能勉強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裴憐塵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勉強定了定神。
待到萬事了結,他一定要帶程小滿回家去。
見他沒有什麼要說的了,宋時清打了個響指,小造境倏然消散。
“我知道了!”崔瑾知忽然一本正經地敲了下手心。
宋時清:“什麼?”
“剛才裴前輩忽然掉下來,所以一伸手剛好接住了。”崔瑾知認真地說,“我不是故意唐突前輩。”
衆人:······
唐景策嘲笑道:“不是剛才,已經過去半天了,你一直在回味嗎?”
宋時清也說:“現在沒有人在問你。”
裴憐塵則揉揉額角,誠懇地說:“我聽不得裴和前兩個字放在一起,你叫我老裴、小裴、裴爺爺、裴叔叔、裴道友什麼都行,别叫我‘賠錢呗’。”
“好的,那晚輩恭敬不如從命——裴道友。”崔瑾知彬彬有禮地說。
裴憐塵隻覺得驚奇,那斬玉一個魔物,是怎麼養出這樣一個一闆一眼的正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