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化閣是近幾年新建的閣樓,漂浮在主樓的東南側,用了大片銀色的金屬和白玉裝點,沒有太多複雜的雕刻,大都是平平直直的,許多微光閃爍的陣法安安靜靜、次第有序地漂浮着,走在裡頭乍一眼以為掉進了冰窟雪洞。
而葉疏和平日裡長待的研制室更簡單空曠些,靠牆有一整面直通屋頂的櫃子,有幾扇門是透明琉璃做的,可以看見裡面擺着些奇形怪狀的機關造物。
“你們不要跟着我。”葉疏和十分生氣地說,“我不喜歡有人進我的地方。”
花不敗叉腰堵在門口:“那我還就不走了,小葉子,你跟大人犟什麼呢?你能不能替别人想想,你和裴前輩都是大人交代了必須要重點保護的人,你們多一個院子,山河衛就要至少多調三十個人,東南西北遠遠近近地盯着。”
“我為什麼要管你們?”葉疏和理直氣壯,說着瞥了一眼裴憐塵,“你們看着他就行了。”
花不敗給他氣笑了,沒好氣地罵道:“我倒是想省事,可你是個大寶貝呀,萬一出事了,大人還不是拿我是問!”
裴憐塵怕他們吵起來,忙說:“小花道友,我都可以的,若是小葉道友不想換地方住,我換也可以——”
“不要。”葉疏和說,“我就喜歡一個人住。”
裴憐塵這下也有些無計可施,他同葉疏和不熟悉,并不知道葉疏和在鬧什麼别扭。
花不敗有些抓狂,忽然推着裴憐塵往前走了一步,說:“這可是雲大人的師父,你還不趕快把握機會!”
“什麼機會?”葉疏和問。
花不敗沖他擠眉弄眼。
葉疏和顯然沒看明白。
花不敗隻好破罐破摔有話直說:“讨好一下人家啊,說不定裴前輩看你順眼了,幫你牽牽紅線呢?”
裴憐塵忽然明白過來了,原來是這樣。
葉疏和卻搖頭:“不需要,雲大人早就拒絕我了。”
花不敗仰天長歎:“你這人怎麼這麼煩呢!雲大人一走真是沒人管得了你了,算了算了我們走。”
裴憐塵沖她微微笑了笑:“小花道友,你要是有事先去忙吧,我想跟小葉道友再聊會兒。”
花不敗一怔,有些遲疑地看了看他們,湊過來對裴憐塵小聲說:“他脾氣很差,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我都聽到了。”葉疏和大聲說。
花不敗做了個鬼臉,麻利地開溜了。
葉疏和警惕地看着裴憐塵,就像被人闖入了領地的某種小動物。
“你為什麼這麼緊張?”裴憐塵覺得有些好玩,“我看起來很可怕麼?”
葉疏和點點頭:“你看起來很怪。”
“怪?為什麼?”裴憐塵不明所以。
葉疏和說:“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慈祥的、德高望重的白胡子爺爺,身體不好、走路都顫巍巍的,風一吹就倒,我本來想着要好好尊敬你;但是你卻長這樣,像一個······英俊又強壯的狐狸精。”
強壯的狐狸精是什麼?裴憐塵哭笑不得,但比起這個,另一個形容讓他更在意:“白胡子老爺爺?阿馳是這樣跟你提起我的?”
葉疏和想了想,點點頭:“對,是這樣的。”
裴憐塵覺得有點無力,自己在阿馳心裡竟然是這樣古闆無趣麼!
“罷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裴憐塵四下看了看,發現竟然沒有能坐下的地方,問:“你平日裡都站着麼?”
“不,我直接坐地上。”葉疏和說着示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裴憐塵隻好也跟着坐下,說:“你年紀應當很小吧?”
“還有兩年就及冠了。”葉疏和說。
裴憐塵有些驚訝,他原以為葉疏和是少年結丹,沒想到還真是個少年。
“你才十八歲,就成了萬化閣的代掌令?好厲害。”裴憐塵贊歎道,又問:“那你是幾歲時來的?天謹司竟然這麼信任你的才能。”
“跟天謹司無關。”葉疏和不自覺地順着裴憐塵的話頭說下去,“我十五歲的時候來的,家裡人不待見我,我才來的,誰知道天謹司不讓我進門,是雲大人把我帶進來的,我很快就通過了考核,雲大人就讓我跟着他做事。我陣法雖然不如他,可機關術卻不輸給他。”
裴憐塵算了算年月,心裡微微有些發酸,正好是自己同雲無囿鬧别扭、跑去李無錯家中長住的那段時日,那幾年他隻能呆在李府的院子裡,眼巴巴地盼望着雲無囿來看自己一眼,沒想到,原來那時還有另一個少年同他朝夕相處——一個真正的少年。
裴憐塵腦海裡忽然浮現了一張絲帕,柔軟的、雪白幹淨的、角落用銀線繡着一個歪歪扭扭奇怪圖案的帕子。
原來是他。
裴憐塵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葉疏和,心想,沒我高,比我瘦弱,阿馳就是跟他朝夕相對地同住了三年麼,有沒有給他梳過頭發,可他頭發也沒我長······不行不行,想什麼呢!裴憐塵連忙收攏思緒,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怎麼忽然跟真正的小朋友攀比起來了。
“——所以我真的很讨厭天謹司。”葉疏和自顧自地抱怨着,語出驚人,“一群廢物,又要靠雲大人給他們編陣法,又要讓他去涉險,什麼髒活累活都給他做。”
裴憐塵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确認沒有其他人在這兒才松了口氣,無奈地看着葉疏和:“你平日裡說話都是這樣麼?”
“哪樣?”葉疏和問。
“有些太難聽了。”裴憐塵說,“你身在天謹司這樣的地方,與其他同僚相處,還是适當地圓滑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