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對于師兄來說，這隻是最最尋常的、哄孩子的一句話吧。

他真的受夠了，膽小的、懦弱的、外強中幹、色厲内荏的自己。

就算真的換了個成年的身體有什麼用呢？他忽然不再對長大有興趣。

唐景策舉劍橫在了頸前。

月如瑾和葉淇帶着清都宮的其他弟子們将将趕上山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從來都兇巴巴的唐師叔，十分用力地抹了脖子。

“昭昭？！”裴憐塵和蘇持盈一同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唐景策。

本體死了，心魔也會死，唐景策的臉上浮現了些奇異的微笑。

他有些感謝師尊拿走了他的記憶，這樣，他還能覺得自己是為親近的人勇敢了一回。

而不是畏罪自盡。

蘇持盈先回過神來：“小月，拘住他的魂魄！師兄，你快去找人，我們掩護！”

月如瑾和葉淇聞言連忙掏出乾坤儲物囊嘩啦啦往外倒東西，也不知他倆怎麼那麼多雞零狗碎的小垃圾玩意兒，在這樣緊要的關頭，險些沒把蘇持盈氣得背過氣去。

眼看着唐景策的魂魄就要消失了，月如瑾終于掏出了一個毛茸茸的桃子，大聲喊道：“拘！拘拘拘！”

也不知這倆小孩究竟是來添亂還是來幫忙的，但有他們鬧了這一出，裴憐塵覺得心中的悲恸散去了幾分，重新打起精神，朝着魂息感應的方位沖了過去。

易羽倫也瞧出了他在找人，連忙命令部下道：“跟上！”

······

就在不度山主峰頂上亂成一鍋粥時，鏡淵之中，“雲無囿”也抵達了那座環形的石台。

他往下望去，看不見底，隻能看見一片深邃的藍，既像天空，又像海洋。

那具已到極限本該崩解的身體，現在就好好地活在這片天空海之下，“雲無囿”猶豫了片刻，縱身一躍。

他必須殺掉那具身體，否則，若是天罰無法處決這世上剩餘的修士，那麼問往祈來陣的反噬之力會毀掉一切。

若是如此，師父一定會想盡辦法使問往祈來陣停下。

他知道師父會怎麼做。

若是天謹司啟動了逆向陣，師父一定會以身填陣。

若是天謹司來不及啟動逆向陣，那師父無非是用蒼生道修特有的“祝禱”去對抗這樣龐大的陣法，然後被碾得魂飛魄散。

這樣可怕的事他已經經曆過一次，不想再看見第二次。

他不明白，為什麼已經彼此交換了人生，雲無囿卻不肯給自己一個圓滿。

如果當初跳下去的是自己，那他一定會用自己的死，讓這件事兩全其美。

······

“你們不許進去！”鏡淵入口，風生狸對着來者兇狠地龇牙。

“你知道裡面是什麼嗎？”裴憐塵問她。

風生狸抖抖耳朵，答不上來。

“是大地的源頭，也是萬物的盡頭，有生有死，無生無死。”離得這樣近時，裴憐塵終于聽見了天地想要告訴他的事。

他不再猶豫，化氣為無鋒之劍擊飛了風生狸。

風生狸悶哼一聲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塌着耳朵爬不起來。

裴憐塵沒空再理會她，一個人毫不猶豫地進入了那令人心生敬畏的隧道之中。

身後追着他的人和掩護他的人都在這裡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種來源于本能的恐懼，也是來自天地的警示，讓他們不要再靠近。

“師兄！”蘇持盈有些沒把握地喊了裴憐塵一聲。

“人間的事交給你們了。”裴憐塵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