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把他帶走了。
“你知道怎麼出來嗎?”
男孩點點頭。“鑒于科研人員随時都可能回來,我不建議你這麼做。”男孩輕聲補充道。
“他們不會來的。現在,告訴我怎麼做?”
“不,先生,沒有許可的話,我不能出來。”男孩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
“我說過,我們現在隻有兩個人。沒人知道你出來了。”
男孩指了指牆角的監視器。“它會知道的。然後他們都會知道的。”
“先生,為了你好,請不要有多餘的舉動。”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啊?
克勞德自诩不是一個欠缺耐心的人。但面對這個男孩,他覺得自己無比的暴躁和憤怒。
大概是因為這是薩菲羅斯的迷你版吧。迷你薩菲羅斯也是薩菲羅斯。
“你就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嗎?你難道不想吃東西嗎?”
克勞德壓抑着怒火,勉強地拿出面對瑪琳的語氣。說實話對着薩菲羅斯這張臉他有些惡心。
“不,先生。為了身體機能的運作,如果您要離開,請您留下一些水。” 說完,男孩便不看他了,隻是低着頭,對着地面發呆。
“蓋亞,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啊?”克勞德忍無可忍,大聲問道。
“神羅的财産,先生。”男孩平靜地說。
克勞德算是清楚為什麼他會這麼憤怒了。
“神羅已經沒落了!現在沒有一個人是神羅的财産,明白嗎?”克勞德厲聲說道。
男孩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綠色的眼瞳睜大了。
“他們對你做的事情是不公正、不正确的。”看着男孩難以置信的樣子,克勞德放緩了語氣,
“他們剝奪了你的人生。沒有一個孩子理應成為實驗品。你這樣,是不正确的。”
“先生,”出乎克勞德的意料,男孩的神色顯得有一絲厭惡,“我無意讨論您對神羅公司的诋毀。”
“但是——”男孩補充道。
“我身體健康,評估良好,沒有心理疾病,為什麼你認為我‘不正常’?”男孩皺着眉頭說,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鑒于他之前的平靜,這是很反常的。“事實上我比絕大部分人優秀,難道過于優秀也是一種不正常?”
“或者說,我們對于正常與否的定義是不一樣的?”
“正常人是不會把自己看作一個物品的。”克勞德隻覺得有些疲倦。
他想起成年薩菲羅斯對他說的那句,我可憐的人偶啊。不知怎麼的,他現在更想用這句話形容眼前的男孩。不,還是别了。他才不是薩菲羅斯。
“我們為什麼要否認既定的事實?”男孩不屈不撓地說。
“那不代表你需要這麼想。”
“如果這麼想可以讓我更好地活下去,為什麼不可以?”
第一次,男孩稚嫩的童音蓋住了克勞德的聲音。
他從床上站了起來,幾乎是在尖叫,尾音仍在顫抖。
克勞德驚訝地看着他。這個男孩還有情感如此外露的時候啊。仔細想想,男孩或許一直都在不安。如今隻是不安到了一個阈值而已。
男孩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忽然,他像是發現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驚恐地捂住嘴,看向監視器。監視器紅色的眼睛撲閃着。
“非常抱歉,先生。忘了剛才的話吧。你應該離開了。”
“那你呢?”
“等着他們回來。乖乖領罰。”男孩聳了聳肩,恢複了鎮定的樣子。
克勞德凝視着這個男孩。
男孩的銀發垂了下來,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克勞德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拿起六式。
“退遠點。”
男孩擡起頭,他發現了克勞德的意圖。
“先生,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不要讓你自己後悔。”
這是克勞德從未聽過的柔和語氣。
“我知道,退遠點。”
男孩歎了一口氣,從床上跳了下來。
玻璃一擊而碎。
男孩牽住了克勞德伸過來的手。
“我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請不要讓你自己後悔,如果可以的話,也請不要讓我後悔。”
他喃喃着,最後一句幾近耳語。
但克勞德增強過的聽力還是聽見了。
“到時候再說吧。”
克勞德回應道。
***
訊号似乎是因為暴風雪的原因斷掉了,即使上到地面克勞德也沒有成功聯系到蒂法。沒辦法,克勞德隻好帶着男孩一起去送了快遞。
最後一單的收件人是一位老人,克勞德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男孩接過熱飲時驚奇的樣子。
因為路面泥濘的緣故,他們返程多花了不少時間。但直到快到米德加了,克勞德才聯系上蒂法。
當他說明這個男孩的情況時,大家雖然不贊同,可還是同意由他照看這個男孩。蒂法出乎意料是第一個接受這個男孩的(為了以示區分,他們喊他薩斯,男孩沒有任何疑義)。瑪琳和丹澤爾很高興有了一個兄弟。文森特,不尋常的,出現的頻率高了許多(指一年四次,蒂法說這是一個十足的長進),有時還會帶些小禮物。他也會感歎錯過的時光吧。
除了初見面的那次,克勞德和薩斯幾乎再也沒有争吵過。他承認他們相處的很愉快。
薩菲羅斯沒有再出現過。一次也沒有。
大家私下裡猜測是不是薩菲羅斯把曾經的自己拉過來了。
但薩菲羅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眯着眼睛看着陽光下薩斯幫蒂法料理的身影,現在克勞德不會把他們混為一談了。
薩斯就是薩斯。
薩斯是個好孩子。
薩斯是蒂法(和克勞德)的寶貝男孩。
***
五年後。
克勞德剛剛起床,準備洗漱。
“克勞德!薩斯,薩斯他——”瑪琳像顆小炮彈一樣撞進他的懷裡。
“别急,慢慢說。”克勞德抱住瑪琳,柔聲安慰道。
“薩斯消失了!”瑪琳幾乎是哭着說。
克勞德心一沉。
他沖進薩斯的房間。被子還沒有疊好,淩亂地堆在床的一角(薩斯可是整潔生活的模範,這不對勁)。薩斯的睡前讀物還放在枕頭邊。
但那個孩子已經不見了。
“家裡都找過了嗎?”克勞德問道。
“都找過了。”瑪琳哽咽着,拉住了克勞德的袖子。
發生了什麼?難道薩菲羅斯把男孩帶走了?
克勞德忽然意識到什麼,臉色變得煞白。
蒂法走了過來,酒吧的經營讓她很晚才睡,此時她迷迷糊糊的。
“怎麼了,克勞德?”
“薩斯不見了,我懷疑——”克勞德咽了口唾沫,“我懷疑他回去了。”
“蓋亞!”蒂法瞬間清醒了過來。
“說不定他隻是出門了呢?”蒂法勉強地笑着說,“你出去找找,我帶着孩子們看看家裡,順便通知其他人。”
克勞德心煩意亂地披上外套,往外面走去。
如果隻是回去了那還好,如果薩斯回到寶條的手下——
克勞德想起他們見面的那一天,男孩的聲音清晰而脆弱。
“請不要讓你自己後悔,如果可以的話,也請不要讓我後悔。”
那個處境下,一個實驗品知道自己身而為人的權利,會是一件好事嗎?
就像一匹圈養的狼,讓它知道了野外的快樂後,又把它關回牢籠裡。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由的滋味會比較好呢?
沒有人知道狼會怎麼想。
蓋亞,請您保佑,這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他不會後悔讓那個男孩自由,他真正害怕的是男孩即将遭受的苦難。
他有理由去承擔一個男孩的怨恨。
***
薩斯是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喚醒的。
那像是腐爛的水果、混雜着羊毛,還有各種排洩物的味道。這對增強的嗅覺來說簡直是折磨。
薩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蜷縮在小巷子的貨箱旁,身上穿着睡服。
這是哪兒?
他環顧四周,向光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