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已逝,步入成年,不過數小時之隔……哦,苦不堪言,苦不堪言。
一霍華德·法斯特(Howard Fast)《四月之晨(Apil Morning)
中午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
天和晚上一般黑。不說伸手不見五指,但也瞧不見遠方的樹冠。
它們像蠟一樣融化在暴雨裡。
克勞德本以為雨停後會涼快些,結果沒有。當然沒有。
沒有風,衣服粘膩在皮膚上,被汗液浸透。
他還得聚精會神聽着新小隊隊長的訓話。
“史卡蕾特的玩具在這兒沒太大用。”巴特一邊擦拭狙擊槍,一邊說。
他的觀察手前兩天被機槍擊中,一擊斃命。克勞德就是來接替他的位置的。
“林子太密,那些大家夥在砍中敵人之前,還得指望我們把它救出來,幾個弟兄也死在它們手裡——閉嘴,皮特森!”
皮特森不斷地囔着沒有煙。
鼻煙,卷煙,還有紙煙,他像唱歌般反反複複念着,都是好東西。
“你可以用桃子罐頭和我換。”沃勒好心說道。
桃子罐頭是這裡最大的硬通貨。你可以用桃子罐頭換到一切你能想到的東西,煙,靴子,鹹牛肉幹。沒有巧克力。巧克力三個月前就停止供應了。
皮特森沒答應,在巴特發火前換了一個位置,繼續哼他的小曲。
巴特瞥了他一眼:“他是我們當中手榴彈扔得最好的。”
“擦亮眼睛,所有狙擊手都要記人頭數,還要目擊證人簽字。”巴特開始給小金屬件除鏽,叮叮當當,“慢一拍就祈禱能看清那些小綠點吧。”
“生命會回歸生命之流的好處是,” 邊上的迪安龇牙道,“不會出現你冒着迫擊炮把受傷的戰友拖回來,結果發現他早死了,你也跟着沒命了。”
“加入狙擊小隊是最好的選擇了,一旦五台發現了你——”迪安做了一個手勢。
巴特打斷他。“你會第一個死,”他說,“沒人會放過一個狙擊手。”
“他們對俘虜可不怎麼好,當然我們也對他們不是很好。”迪安說,“這是戰争。”
克勞德嘴角抽了抽。
“情況很糟糕嗎?”他問道。
“得看怎麼定義‘糟糕’這個詞了,”穆爾推了一下眼鏡。他在學校讀了幾年書,當兵也沒改變他用詞文绉绉的習慣,“五台,土地,天氣,都是我們的敵人。”
“我明白了。”克勞德幹巴巴地說,換了一個話題,“聽說那些特種兵失蹤了?”
“失蹤?”巴特哼了一聲,“很快就是陣亡了。”
“什麼意思?”克勞德不由說道,“一等兵不是一直在輪流駐守五台嗎?”
“等他們什麼都沒發現的時候,神羅就會用錢擺平一切了。”說完,巴特站了起來。
沃勒瞧着他離開的方向,輕聲道:“别太指望那些一等兵。”
“上回頭兒的發小中埋伏的時候,薩菲羅斯恰好在這兒,”迪安懶洋洋地說,“結果我們英明神武的将軍判斷這是個很好的誘餌。”
“将軍獲得了人生中的第不知道多少個勳章,而我們的弟兄長眠在生命之流裡。”穆爾說,從懷裡掏出了一本LOVELESS。
“聽說你和他們關系不錯,就别待在這裡了,”迪安拍拍克勞德的肩膀,“快點回去吧,新兵首席,戰争不适合你。”
克勞德沒有動。
PHS已經被收走了,再說,這事又不是他能決定的。
守夜的時候,百分之二十五的人守前四個小時,百分之五十的人守後面的時間。
克勞德所在的狙擊小隊不适用這個規則。
入夜時分,巴特把克勞德拉到五台營地附近,指着巡邏的人說,他們就是你的第一個目标。
“随機最好,”巴特冷笑道,“我們睡不好覺,他們也别想。”
克勞德猶豫着,還是擺好最基本的狙擊姿勢。畢竟他在軍隊裡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聽從命令。嗯,如果不想被靴子踩頭的話。
營地裡的篝火隐隐約約,照得樹的影子像鬼魅一般搖曳。
一個五台士兵出現在狙擊步槍的望遠鏡裡。
瞄準目标的胸部,不用瞄準頭,巴特說,速度更快。
等他轉過來的時候再開槍,巴特繼續道,這樣他就不會跌落到溝渠裡,你可以繼續射殺第二個來撿武器的五台人。
他說對了。
克勞德看着第二個五台人倒了下去。
夜色中克勞德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想象不到他的表情。
幹得好,小夥子,巴特舉着望遠鏡,現在轉移陣地,不然他們會發現我們的。
克勞德跟在巴特後面,心還在怦怦跳,端槍的手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他想起在尼布爾山訓練時射殺的兔子。
那兔子跑着跑着,身子一歪,消失了。
休息的時候克勞德和其他人一起蹲在狙擊手隐蔽點裡。
他們還要等上幾天。等新的特種兵來了,再開始下一步行動。
之前,克勞德聽見新兵營的夥伴在興高采烈地讨論,下一個來的一等兵是誰。
希望是将軍,他在戰場的姿态一定很漂亮。
安吉爾也很好啊,有他就安心了。
為什麼不能是拉普索托斯指揮官呢?你們不想看大火球對着敵人的樣子嗎?
說真的克勞德不是很在意,他隻在想一個問題——
幾年前,老師從集市裡買回那把槍,将訓練内容改為狙擊的時候,已經料到今天了嗎?
為什麼老師教的技巧,和巴特說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