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内西斯的帳篷似乎兼具了指揮的功能。
克勞德沒有在意太多——對現在的他而言,幹燥的床墊就是最大的奢侈。
他擡頭挺胸,對拉普索托斯指揮官敬了一個禮。
傑内西斯“啪”地一聲合上書,示意其他士兵退下去。
帳篷裡隻剩他們兩個人了。
克勞德一言不發。傑内西斯站了起來。
他還穿着他那件張揚的紅外套,看起來毫無變化。克勞德想,自己卻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了。
“真高興你還活着,”傑内西斯開口道,“有受傷嗎?”
“沒有,先生。”克勞德的語氣毫無波瀾。
傑内西斯歪着頭看了他一眼。
“把頭盔摘下來。”他命令道。
克勞德順從地照做了。沒了頭盔的阻隔,他似乎瞥見了傑内西斯的一絲傷感。
那抹悲傷轉瞬即逝,在克勞德識别出它以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看起來很不好,”傑内西斯說,“有按時睡覺嗎?”
“不,先生,我們夜間需要執行任務。”克勞德如實說道。
“讓他們見鬼去吧!”傑内西斯突然發難起來,“告訴我,克勞德,你睡得着嗎?”
克勞德吓了一個抖索,不知道怎麼回答。
傑内西斯扶住額頭,歎了一口氣。
“抱歉,克勞德,”他的語氣柔和了多,“把我當成傑内西斯就行了。”
“破例也好,怎麼樣都行,現在我隻是傑内西斯,所以告訴我,你睡得着嗎?”他指着眼睛下面問。
克勞德咬着嘴唇。傑内西斯耐心地等待着。
終于,他說:“很多時候,不是我們想睡就能睡着的。”
“每天我累到一閉眼就睡着了。”他虛弱得笑了笑。
“最好是這樣。”傑内西斯嘟哝着。
“聽說最近你戰果非凡?”傑内西斯換了一個話題。
“前輩們教得好。”克勞德謙遜地回道。
“那些人,”傑内西斯冷不防地說,“他們不會出現在你的夢裡嗎?”
克勞德顫抖了一下:“您指什麼?”
“狙擊鏡裡看見的東西。”傑内西斯說道。
克勞德沉默片刻,握緊拳,擡起臉:“您想從我嘴裡聽到什麼答案?”
“我隻想知道你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傑内西斯就事論事地說,“通常而言,這對所有人都很難。”
“殺人?”克勞德諷刺地說。
“殺人之後的事。”傑内西斯糾正道。
克勞德不說話了。
“巴特讓我别多想,”克勞德虛弱地說,“他說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但你能接受這個解釋嗎?”傑内西斯反問道。
“我不知道。”克勞德把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覺得自己還是尼布爾海姆的小男孩,“我看見很多人死了。短短一瞬間。一顆子彈的事情。”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我離那個士兵隻有不到三米的距離。他死了,我活着。”
“命運無常,哈?”傑内西斯的語氣裡卻沒有半分調侃的意思。
他走上前,揉了揉克勞德的腦袋。克勞德的金發被他揉亂了。
克勞德看見他的紅色皮衣一塵不染,布滿了磨損的痕迹。
“我沒法再多說什麼,”傑内西斯說,“這裡是軍營,是戰場。”
他瞧了一眼帳篷外:“我隻能告訴你,記住現在的感覺。”
“它能讓你在一切結束後,還能保持身而為人的自覺。”
克勞德感受着那隻手。隔着手套,他也能想象到手和他的主人一樣赤誠。
傑内西斯笑了:“好孩子,你很努力了。”
他把克勞德順勢拉進自己的懷裡,擁抱了他。克勞德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聽着,”傑内西斯在他耳邊輕聲說,“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薩菲羅斯為你争取到了随最近一班傷員直升機回去的機會,或者,”他停頓了一下,“兩個星期後,一些隊伍會被編入運輸隊,遠離前線。”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克勞德明白,這是不符合規範的。
他想,這是一句話能解決的問題嗎?如果不是,代價是什麼呢?
“第一種怎麼實施?”克勞德用同樣的音量問道。
“我們會給你頒發通行證。”傑内西斯說,“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你希望我選哪種?”克勞德問。他的臉埋在傑内西斯的頸窩,眼睛直直地盯着帳篷的天花闆。
“我隻希望你活下來,”傑内西斯認真地說,“沒見到你以前,我想你一定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