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有一位褐衣女史從漢白玉階上緩緩走了下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迹極重,聲音聽上去不過三十出頭,樣貌,卻與五旬老妪無異
“還有幾位女郎,裡面請吧,皇後娘娘已沏好了茶。”
三十玉階百米長廊,每一步都是那麼漫長,那麼孤獨,可又有多少人浴血拼殺到最後,也不過是為了成為這巍峨宮殿名義上的主人?
而未央宮,早輪換了無數任主人
而它如今的主人,馮後,此時正穩穩當當坐于那珠簾帷幕之後的軟榻上,從幾個女郎的視角,隻能看見她頭上的珠玉首飾在燭火的反照下熠熠生輝,帶着種物欲得到滿足之後,透出的空虛頹廢之感
黃裳,金飾,随珠,被層層紗帳遮掩後,也能描摹出一位完美的,一國之母來
“渭陽君,随奴婢來吧”
聞言,紫衣宮裝少女緩緩起身,用一種極盡高傲的神情瞥了眼下座的幾位女郎,繼而在女史的引導下站到了,馮後身側
紗簾太重,她的面容依是變得模糊不清,甚至快要與這華美冰冷的宮殿,徹底得融為一體
“哪位是盧家大娘子?”
第一次聽到馮後的聲音,溫惠腦海裡立刻想起兩個截然不同的詞來,雍容以及,輕佻
長長呼出一口氣,綠衣少女緩緩起身,給紗帳後的兩人鄭重行了一禮
“臣女,固惠安侯長女盧氏,見過殿下”
“聽聞,你是庶出?”
馮後聲音中忽得帶上了些笑意,溫惠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隻輕聲答道
“是”
沒什麼羞于承認的
“.....”
蓦然間,未央宮内陷入一陣令人膽寒的沉默,唯見那燭台還在靜靜燃燒,輕輕噼啪,那可以稱得上微弱的光芒與月光雜融在一起,變成一種深暗至極的藍紫色,流淌在少女的身上
溫惠的另半張臉浸在陰影裡,讓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的表情,背脊,卻仍挺得筆直
“那也是有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聞得帳後之人,一聲嗤笑
“本宮,也是庶出”
逼死了阿姊還能全身而退的那種
溫惠也笑,剛想說些冠冕堂皇的奉承話,卻忽見那馮後輕輕搖起便面扇,語調上揚,夾雜着清脆而惡毒的冷意:
“有趣,本宮和女郎您一見如故,要不,本宮去跟陛下知會一句,讓令尊把您送進宮來,陪本宮說說話,解解悶?”
“……”
溫惠不言,隻靜靜得等待着帳後之人的下文,淡如水,穩如山
“到時啊——”
黃裳舉扇,輕輕往那月亮的位置一指
“這未央宮啊,還又能多隻冤死的鬼了呢”!
“砰”
是突然被關上的宮門,沉重的聲音如鼓般,狠狠敲在在場四位女郎心間,戰栗,畢竟馮氏的手段,在場之人皆有所耳聞
“罷了罷了”
馮後施施然站起身,用便面扇輕輕點着衣領,額前随珠晃啊晃,語氣,卻一寸一寸沉了下來
“本宮也不想為難你們這些個,無知蠢鈍的小女郎,盧大娘子,既然令尊逃到範陽去了,不若就你和本宮去趟太極殿,說句——”
“那二皇子和李家世子是自己技不如人,墜馬受傷,與太子,無一絲一毫的瓜葛。”
“夜也深了,你們還要各回各家,不是?”
随聲落,又是一陣死寂,無人接話,無人,應答
微驚,馮令燦擡眸看向層層紗簾外靜靜站着的少女,雖隻是個模糊的人形,卻也能看出那一份泰山崩于前都不改顔色的泰然自若,一時叫她,忽得有些嫉妒
“那——”
少女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帶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倘若硬要形容,那便是,門閥家主,一句抵千軍之重
“恕臣女,無法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