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華嗤笑，看向出言的南平公
“所以要讓本宮在這太極殿之上，朗朗乾坤之下聽你們争那些惡心得不能再惡心的一己私利嗎！？南平公言之鑿鑿，其間有一字一詞為得是大魏嗎！？”
這帽子扣得有點大，南平公臉色瞬間慘白，好在文帝此刻龍顔大悅，終于，終于，上天終于給了天子一個實現抱負的機會
出兵南下，飲馬長江，大一統
他要作，真正的盛世明君
不過别忘了，殿内還有兩位掌兵的親王，文帝不可能放心隻由世族領軍，他們手下，定要派些人
“嗯.....不過，由誰領兵呢”
鹹陽王元禧笑而不語，彭城王元勰摸着下巴作沉思狀，而後者身後的盧大兄早已将拳死死握緊，如豁出去般右移一步，目光炯炯，躬身抱拳大聲道：
“臣願往！”
本來你就得去，盧父在心裡呵呵，不過主動請纓總比被動點名得好，有勇氣有骨氣，不失他當年的雄姿英發啊
阿爺一樂，就覺得大兒娶個罪臣之女也沒什麼了
“既然六皇弟手下的将領站出來了，那就由本王與平東将軍一起，率兵南下罷”
鹹陽王依舊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樣，仿佛一切盡在他掌握中般，而文帝本想禦駕親征卻被李尚書以戰局不穩給勸了下來，畢竟天子一離了洛陽，什麼事，那就真不好說了
文帝：不嘻嘻，那就再等一會吧
太和年三月初，帝命固惠安侯盧淵為征南大将軍鹹陽王元禧為骠騎大将軍，率軍南下，主攻赭陽，鐘離二地，并任王肅為豫州刺史，治所在懸瓠，作戰時主營，以備
禦駕親征
同時，帝下诏曰
“淮北之民，不得侵擾，犯禁者，斬”
天子浩浩蕩蕩的南征之旅，自此，拉開序幕
“......大兄不是彭城王手下的參軍嗎，為何是鹹陽王，領兵？”
公主府小會依舊召開，隻是元華和太子尚在殿内議事，候官接到命令先一步南下探路，也隻有算是清閑的李僖能陪在溫惠身側說說話，見少女臉色蒼白，他貼心得替她斟上一盞熱茶
“大将軍手下部曲一波，彭城王親率的士卒一波鹹陽王再一波，能保證軍隊的組成相對複雜既不至于權柄過度集中，也不至于太過松散”
哦，怕外派的軍隊謀反呗
溫惠對軍事方面的知識相對陌生（這對于閨閣女郎而言簡直是），她還以為所有的士卒都是由中央統一調動的呢，就那種一拿虎符三軍聽令的場面，嗐......
“漢分南北二軍，我朝沿用，但這大多是宿衛軍和禁軍，駐紮在京師與皇城周圍非必要一般不得随意調動，此外，地方刺史州牧亦有一定的擁兵，就像大将軍這次出征，大多是從範陽以及任刺史的兩處地方軍營中調，加上洛陽的部曲，不過親王之兵，便隻能從中軍的‘羽林’‘虎贲’中抽，要麼就選子弟兵，即以拓跋鮮卑宗人所組成的‘宗人兵’”
李僖很耐心得給溫惠解釋，卻被後者巧妙抓住了盲點：
“這麼說，親王有調動皇城禁軍的權力？”
“是，也隻有親王可以，但，很難”
其一需得到文帝手中的‘虎符’，其二，候官和監察機構又不是吃白飯的
“.......那倘若天子禦駕親征，皇城中的禁軍，是不是要調走一大部分”
“.......是”
畢竟他們是帝國的精銳，隻唯天子馬首是瞻，但都禦駕親征了，定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血淋淋的史詩大戰
真是奇怪的兵制構成，真混亂，地方豪強和中央間總有一層權力的灰色地帶
“那阿爺手裡的兵，需要虎符嗎？”
“理論上，不憑符，憑，玉帶鈎，因為大将軍手底下的大多是世代依附的兵戶”
李僖仍是對溫惠知無不言，這也原不是什麼秘密，不然後漢末的地方豪強也不會這麼猖狂皆有割據一方的實力——目無天子，所以于亂世中什麼官位爵位都是狗屁白紙一張，誰手裡有兵，誰就是硬道理
但是，不到迫不得已，誰喜歡打仗呢
它是天子将軍實現野心抱負的舞台，可對于交戰地區的百姓而言何嘗不是一次滅頂之災？唉，溫惠用手握着手臂，再沒當日聽到射月雄心壯志時的滿腔期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無力和濃濃的悲哀
白骨露于骨，千裡無雞鳴
是王朝的史詩，是人民的恸歌
不過，女郎的悲哀對于這個不算太平的時代而言，小得便連一枚塵沙都不如，而曆史的塵沙落到每一個人頭上，卻都是一座一輩子都翻不過去的山
“惠娘？”
對面跪坐的少女臉色憔悴眼下青黑，袖中之手無意識得摩挲着另一邊的手臂，整個人似乎與窗外的細雨朦朦徹底融為了一體，此間郁郁，他便知，她又開始多思了
縱李僖早不是當年挑十幾個家兵就敢跟千百餘賊人正面硬剛的魯莽少年，可看着那滴緩緩從溫惠側臉滑落下的晶瑩，還是如當年明月之下不由自主得手足無措，不由自主得，滿腔心疼
“别怕......”
美人落淚，他很想很想一把将溫惠護在懷中低聲撫慰，又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陣将那惹其心傷之物大卸八塊好讨其一展笑顔，可終究，發乎情，止乎禮
“師寔在”
他們會一直，一起好好得走下去的，少年對佛祖發誓
“......多謝”
可終究，溫惠也再不是當年隻敢躲在角落暗自啜泣的小女娃，大家都長大了
她端起那少年不知重溫了多少遍的茶盞，輕輕吹去其上浮沫，還以淡淡一笑
“阿爺後日就要出征了，溫惠和二娘，會留在洛陽”
守在洛陽
範陽是他們的家，洛陽固惠安侯府也是，縱阿爺和大兄出征，四兄道虔應鹹陽王之邀參軍入伍，三兄與公主一起往荊州方向将被罷官的二叔及其家眷護送回範陽，李氏和其餘兄長一時趕不回來，崔時雲回府，固惠安侯府隻剩下她們兩位主事之人，外加一位嫂嫂元嫣
可溫惠，不怕
她是盧溫惠，是範陽盧氏的長女
危巢之中，雛鳥亦可争鳴
“阿爺前夜與我和二娘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