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您真動手啊
車輪滾滾向前,上次入宮城時,也是這般好看的天色呢
隻是共乘之人,變成了貼身的侍女和武婢
樗抱着刀緊張到假寐,鳴翠一直不安得揉着自己的衣裙,然而兩人都很驚訝于溫惠直至此刻都能心大到靠着車窗欣賞起窗外如血夕陽,嘴角甚至還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很好看,不是嗎?”
鳴翠:女郎不要說這麼驚悚的話啦!
欲晚,金紅洗地,孤鹜齊飛
世間種種唯有夕陽與宮城最是相配,它們于最熱烈的顔色中共同編織着一場又一場奢靡至腐朽頹廢的幻夢。滾滾長江東逝水,天下英雄尚且多如過江之鲫,宮中的女人,也便如那開了一重又一重的花
時節有變,洛陽花重,人面不知何處尋,多少紅顔盡化為枯骨爛于春泥之中,滋養着由勝利者所書寫的史冊
可史冊上,卻始終容不下她們的姓名
洛陽明明是新城,但看着那向西斜去的曦光,溫惠反而品出了些暮年的悲涼之美
暮年?也是,對于一個壽命已不足四十年的王朝而言,的确算得上是暮年
“大娘子,内宮車馬不便行,到時會由奴才帶您去未央宮”
剛逃脫了“兩頓毒打”的黃門閑閑倚靠着車門,用很小的聲音好心提醒道:
“皇後娘娘的脾氣有些,古怪,到時女郎觐見時莫要和民間一樣稱呼‘娘娘’,喚一句‘殿下’,即可”
娘娘是漢人民間對皇室或高位女子的尊稱,多有長壽生育繁衍之美好寓意。自然,漢時公主與諸侯王地位同等統稱為“殿下”,魏朝沿用,而稱“皇後”“皇太後”為殿下則是三國以來的俗稱
但對于具有一定附庸以及性别色彩的前者,馮後更喜歡“殿下”這個稱呼,無他,她(現在)并不覺得自己是文帝的附庸,盡管後者已是不争的事實
“多謝”
其實溫惠又不是頭一遭入宮,對那位的脾氣和習慣,她心中還是有點數在
确實隻能用“奇怪”一詞來形容的位尊者,奇怪到她實在看不透——有種什麼都不顧忌的“灑脫”,但同時攜帶着如初生嬰兒般單純的‘惡毒’以及
瘋狂
似乎整個王朝于她而言,不過是一場歇斯底裡的遊戲
“唉,也不知怎的,最近宮中的士衛竟換了不少......”
黃門靠着車門仰觀着天際愈來愈濃郁的金紅,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喃喃自語
又是宮
然而直至又踏上那冷冰冰的青石宮道,溫惠方恍然驚覺——壞,她好像忘問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
馮後召她前來,所為何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罷
還是記憶中那如霧般朦胧的氛圍,還是那如囚籠般高不可攀的宮牆,與晚霞相接的夕陽路上,一隊宮娥緩緩走來。動作優雅輕柔若分花拂柳,為首的那位一看就很有資曆的女史在溫惠面前站定,卻不是當初跟在馮後身邊的那個
她的聲音,跟所着服飾一樣穩重威嚴
“宮圍之内,不得佩劍”
?
來者氣場太強,使得武婢樗自覺将快要脫口而出的“這不是劍,這是刀”給吞了回去,又見黃門縮着脖子根本不敢招惹這尊大佛的慫樣,她隻得撇撇嘴,很不情願得将楓叔剛給她打的長刀送了出去。惹不起惹不起
殊不料面前之人在又瞥了她一眼後,目視前方,“得寸進尺”,繼續出聲:
“匕首,短刀也不行”
!繳械
那她還能拿什麼保護自家女郎!?靠赤手空拳一腔孤勇嗎??——樗求助得望向旁邊眨眼頻次快得都要将身側鳴翠扇感冒的盧溫惠,卻見後者在莫名其妙擺了兩下寬袖後,竟擡眸回朝着她,微微點了點頭
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過,不過馮後能不能賠她一點銀子呐,這些可都是樗親手打磨的防身利器花了好幾年工夫呢嗚嗚嗚
“範陽盧氏?”
看了眼刀柄上特意被刻上去的白鹭紋案,女史忽奇怪得來了這麼一句:
“這個時辰入宮?來幹什麼?”
??
不是您家皇後叫我來的嗎?不僅樗被反問得一頭霧水,就連溫惠都有些懵,這和賊喊捉賊有甚的區别——冤枉啊大人
不過那女史似乎對溫惠的回答一點都不關心,畢竟世家女總能有那個姑姑這個表姊在宮裡當娘娘女官,或曰,她心裡其實早有了答案
将收繳上來的“贓物”轉交給順位的宮娥後,她再沒看幾人一眼,帶着隊浩浩蕩蕩跟陣風似得又離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