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是突如其來的一聲咳嗽,溫惠帶着些疑惑望向旁邊出聲的元華,隻見她先很不耐得瞪了“一臉無辜”的馮嗣一眼,後又對着她笑道
“差不多時辰了,師寔還在宮門等你”
這個智障漏勺,再說下去,被溫惠抓住端倪就不好了
那混不吝在等她?
搞什麼
“而,你,可以滾了”
有些事,元華并不想把溫惠牽扯進來。太殘忍了,她不想把小女郎教壞,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最陰暗醜陋的一面
畢竟在真正的權鬥中,最爽的時刻,無疑是當面聆聽着仇家絕望的慘叫,感受着那噴灑在臉上粘稠的,尚帶着溫熱的鮮血,繼而,緩緩,睜開自己的眼睛,最後的最後,将所有的一切付諸于,大笑
鮮卑人是最不怕見血的,而她要用他們的血,祭奠自己那如夢魇般的歲月
就像馮太後親手鸩殺獻文帝的那一刻,看着皇帝像隻死魚般倒下,波天的恐慌與大權實攬的極爽在瞬間沖上顱頂,足以讓心,瞳孔,天地,一同為之震顫
而躲在暗處的元華,隻聽到輕輕的那一句
“大魏不需要一個沒用的君主”
再然後就是一聲高呼
“陛下,駕,崩,了”
随聲落,是數聲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宮娥黃門的慘叫
太刺激了,不是嗎
“關你屁事”
真是個令人讨厭的女人,不過馮嗣看少女臉色尚白想着也要早點把溫惠送回去才是,便很主動得站起身,巧妙得躲過了一場毒打
“走吧,我送你”
“多謝”
“抱歉,溫惠,我還有點事得留在宮中處理”
元華端着笑,最後在馮嗣眯起的眼中揉了把溫惠的腦袋,後者知她心裡藏着事但也不戳破,隻乖巧得點了點頭,嗐,她還是很尊重個人隐私的啦
“高太醫已抓了安神的方子送到侯府,回去記得吃昂”
“多謝”
“那個,郡公府就挨着公主府,有空”
“多謝”
“我府上就我一個人,平日裡也無聊得緊,真的,那個”
“多謝”
“哎呀你我之間言什麼謝不謝,那個,我想和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溫惠”
不知不覺,已是宮門,一道熟悉的男聲引得溫惠駐足而望,也讓馮嗣很警惕得停了話口
是李僖
他的阿爺即将監國,達到為臣者權力的巅峰,而作為尚書仆射,開國侯,少傅太保唯一的長子,李世子的身份,自然水漲船高
不過
他們上次相見時,是什麼時候呢
她的阿爺出征前,三月的春,而此刻,時光已近初夏,真真鳥飛兔走,彈指太息
這個年歲的少年變化極快,二旬多不見,李僖身上那種如迷霧般的氣質更濃了幾分,尤其在擡眸望向并排而立的溫惠和馮嗣時,那眼神便如深夜中泛着幽光的蛇眸,看得人脊背發涼
恍然間,他的身影與尚書仆射越來越像,直至,重合
溫惠别開眼,李僖的目光看得她莫名有幾分不适,就是那種,怎麼說呢,感覺自己就像被壓在身下的獵物,而其上兩隻猛獸正互瞪着試探,是很奇怪的,占有欲?
微煩,溫惠過了秋末的生辰就十六了,自然對那種事也有了點感覺,可她偏偏又見過像元華和射月這般的女子,自不肯再拘泥于那些狹隘的情感
她才不是供人争奪的獵物
話說李僖也就比自己四兄小一兩歲,過了生辰後也要十八十九了,别一口一個少年稱着,還是客觀疏遠點,喚句世子,或,青年亦可
“走吧”
身側,是馮嗣特意湊過來的笑臉,可溫惠現在是見狗煩見人更煩的心情,隻禮貌性得勾起唇角微微福了福身,還是那一句
“多謝”
世子蛇瞳閃爍了下,仍是一言不發
滴,比收到“哥哥卡”或“好人卡”更可悲的,是别人把您的殷勤全當作禮貌的——“多謝卡”~
馮嗣本準備親自将溫惠送到馬車旁,卻不料後者自己倒帶着侍女先一步朝着那走去,最後連個獻殷勤的機會都不給他,真是嗚呼悲哉
而兩人視線中心的溫惠此刻也端起了渭陽君的“高傲”派頭,目視前方兩邊都不看,可就在即将提起裙擺踩上車凳之時,她的手,卻蓦得被一片溫熱牽起
“小心”
他道
是如電流般瞬間淌過全身的酥麻,青年彎着腰輕輕捧起溫惠的手,她的手指剛好觸在他最柔軟的掌心,隻要微微的一蜷握,便再也掙脫不開
溫惠啞然看去,李僖故意垂着眸避開對視,而那本應該黏在青年臉上的和煦笑容,卻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消失
他,心情不好嗎?
“走吧,我們回府”
青年聲音亦是低低的,更加證實了溫惠心中猜想,可這本應該與少女“無關”的事,偏偏就讓她心中染上幾分不知所措的“緊張”
這種感覺,溫惠也說不上來
關心則心亂
當然,李世子也不是最不高興的那個,但凡溫惠此刻能再瞥一眼宮門處站着的某長樂郡公,便能發現其臉黑如鍋底,小狗氣成藏獒
“......”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和李僖同乘一輛馬車,但今日的氣氛卻格外得壓抑,溫惠靠着車窗一邊觀覽着天色一邊在心裡打鼓,很好,她甚至都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裡惹李公子不高興了
不應該啊,她和李僖相處那麼久,他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啊
為什麼呢
他為什麼不說話啊......
冷暴力好可怕
真是的,胡思亂想這許多做甚,但凡溫惠此刻也再瞥一眼“不高興”,就能發覺其正向後仰靠着坐墊,一隻手撐着頭,一隻手捏着一張從溫惠袖中掉出來的粉白色信箋,挑着眉細細品讀
然後,是“噗嗤”得一笑:
“其室則迩,其人甚遠,豈不爾思,子,不,我,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