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人是最不怕見血的
越見血,越興奮
正是因為這種無懼無畏的殺伐之氣,流淌入漢人聰慧的基因,締造出了後世一個再偉大不過的王朝
它叫
大唐
這,這打毛......
血脈壓制最為恐怖,看着那越來越近的軍隊,看着腳下越來越高的屍堆,少年整個身心都開始發顫,可戰局不會照顧“弱小”,那為首的魔鬼舉起被血染到深黑的手,喝令:
“放箭!”
箭如雨下之際,少年你瞠着目,在想什麼呢
是與阿爺的那次夜談,身經百戰的漢人大将軍第一次登上鐘離城牆而面北方時,發出的喟然長歎?
還是自己那幼稚的提問:
“阿爺,您說,到底是我們還是那些魏人,能統一這天下結束這亂世呢”
阿爺當時意味深長的苦笑,少年直至今時,方得窺見分毫
摸着自己腦袋的那隻手長滿老繭,很是粗糙,将軍在長歎:
“北邊那可是位,不折不扣的明君呐”
“明君,明君就不會借侮辱使者之名發兵了......南下就是不仗義......可,可陛下為何不顧戰局,也硬要将阿爺召回建康,光大兄為質還不夠嗎!”
“還能為什麼”
将軍嘴角苦意更重
一己私利,恐在外将領擁兵自重不聽話呗,都這樣
“可魏人已連克我朝數城,此誠危急存亡之時!.....陛下,也太荒唐些了罷”
“隔牆有耳,伯玉”
雖然會内鬥,但也不得不承認,打戰時那些家夥是真的拼命,并不像他們沒本事還窩裡橫,貪軍饷貪糧草中飽私囊
“吞聲踯躅不敢言呐......唉.......琅琊王氏一族,被陛下活生生逼到北邊倒也能官至堂堂輔國将軍,皇帝的親信,伯玉,倘若......還是投吧”
“阿爺開什麼玩笑!咱們可是漢室正統難不成連這點氣節都無!伯玉”
“甯死,不降”
世事不過俯仰,城破隻在須臾,直到那溫熱的刀刃架在脖頸之時,少年才恍然回神
“你輸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綁在了哪,隻知那執刀之人滿身滿臉都是血,唯獨一雙如虎金眸,散發着無上威壓
不過他看的出,這人也不過吊着一口氣,尤在強撐
“......鐘離百姓呢”
“你放心,我朝向來優待俘虜更不會驚擾百姓,一切如常啦”
血人身側的那名小将軍提着長槍,膚色白淨,依是那夜透信之人。盯着他的臉,陳伯玉瞳孔猛縮,戰敗的恥辱外加被欺瞞的羞赧使他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氣死當場
然而兵不厭詐那可是曆年常考題,怪也隻能怪自己大意呗~
“切”
陳伯玉閉上眼挺直腰闆,一副大義凜然慨然就義的模樣,冷冰冰回道: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動手吧,将我的頭顱獻給你們的皇帝”
“這還不至于”
李瑾擺擺手,講真,對于這位同齡人他還是挺佩服的,至少他沒這個勇氣一個人守城,一個人面對如此血腥瘋狂的軍隊
“我再說一遍”
少年睜眼,眼中燃燒着不甘的怒火和最純粹的恨意
“動手”
“等下,别急嘛别急嘛”
李瑾想勸,但又沒自家長兄的口才隻能幹巴巴地晃手,元華哼了聲,收刀時還不忘賞少年一記窩心腳(順腳的事):
“那不成——聽說你可是南邊那什麼,大将軍陳顯達家的二公子,嘁,這麼好的出身,不當個人質可惜了”
語罷,血人蹲下身,用匕首挑開少年的牙齒将布團塞了進去,防止人家咬舌自盡
也懶得再聽到
例如“做你們的春秋大夢罷!老子特麼甯可死都不可能與你們狼狽為奸”“丫的,老子但凡活着一定生生剜了你們這些狗雜種!”這般慷慨就義之語,嗐,不利于民族關系的話不要說嘛
啧,頭有點痛
元華打開門扉,身形在夜色中猛地一顫,隻因她看見了(又看見了)
那帶着金烏面具的候官,正施施然斜靠在樹幹上,用那種似笑非笑的語氣與她打招呼:
“殿下,好生勇猛啊”
“......”
陳伯玉小兄弟更郁悶了,都是皇族!怎麼差距這麼大啊!要那群忙于奪權的家夥帶兵打仗?不敢想哉~
“滅日”
什麼鬼名字啊!你們魏人都喜歡這麼變态的名諱嘛!
元華強笑(雖然被血糊滿的臉看不出),她的手指卻下意識開始發顫,隻應跟公主府對接的向來都是候官射月,皇兄也知道她倆關系好,什麼事都讓射月代為通傳
可
“陛下正在鐘離,走一趟罷~”
那跟鬼一樣奇怪的家夥說完走上前來,像拎小雞似的将他扛在肩上帶了出去,陳伯玉皺了皺鼻子,他很不喜歡鮮卑人身上的氣味
胡漢終有壁,可為何他們的帝王,卻那樣緻力于讓兩個民族徹底融合呢?是為了那虛枉的政績,還是一句,“功在千秋”的贊譽?
話說
北邊的漢人,他們又是怎麼過活的呢?
“縣君!!!”
宮娥方寸大亂,剛想沖上前為女郎擦去那滿手血腥污糟的痕迹,不料後者卻猛一揮袖,豎掌制止了她們上前的舉動,繼而
馮令燦盯着那道貌岸然的太子
就死死地,坦然而無懼地盯着他
她的眸中,是那再濃烈不過,如野火般熊熊燃燒的——
恨意
衆目睽睽之下,馮氏的縣君端着那張與文明太後高度相似的容顔,立直身,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向太子,最終停在了與元恪間隔一步的地方
她的牙齒在磨血,絲絲抽氣:
“你幹的,對不對”
太子俊美的容顔上端着笑意,很愉悅,他從女郎猙獰的面容中,瞧出了那個手下敗将早已化成了枯骨的先太子,他長兄的影子
也是
本來,她就是太子妃,他的嫂嫂呢
“縣君多慮了,孤——”
“啪!”
女郎的手掌在滴血,那滿具仇恨的血掌印帶着十足的勁兒,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太子的右臉頰
紅,鮮紅,白雪映紅梅,再清楚不過
懵了,所有人都懵了,連帶着馮後都怔了一下
都挺瘋哈
太子元恪被扇偏了頭,不可置信地伸手觸了觸臉上那濕漉漉的痕迹。少年的臉色從未有過這般精彩,驚愕,極憤,厭惡,惶然,瘋狂殺意交雜在一起,最終化為了下意識的聲低笑
這女人......
渭陽君馮令燦乃何許人也!她早恨元恪恨得巴不得将其扒皮抽筋隻不過礙着所謂的面子一忍再忍,可如今
還沒等衆人緩過勁,她又伸出那隻“造事”的手扯起少年的衣領
“我家人的死,全拜你所賜”
一個人怎麼能不要臉到将她家人的死訊跟個玩笑一樣,随随便便大庭廣衆砸到她的臉上,撕開她的心髒将所有惡心嵌入血肉讓她活吞,再輕輕來一句
你們活該?
盡管元恪身形足足比馮令燦高出了一個多腦袋,但刹那的氣勢,女郎完勝
她可是馮令燦啊,二後之妹,太師嫡系公主之女太後親封的女君啊,曾經平城乃至洛陽最光芒萬丈的女郎啊!
“元,恪”
四目相對,女郎聲音中帶着冰冷的戲谑,她用着隻有他們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
“先不提你還隻是個太子,能不能即位都是個問題,呵呵哈哈,怎麼?對做一個不忠不孝逼死後族殺害嫡母違抗太後遺命的昏君這麼感興趣?想搬倒馮氏?”
“做夢罷”
兔急咬人狗急跳牆,馮令燦擦去唇瓣殷紅,在狠瞪了眼那平日裡衆人捧千人吹的太子之後,揮袖離了未央宮
隻要馮氏還有一個人活着
就有玉石俱焚的可能
“......真是個,瘋女人”
在這一巴掌下,讓本以為“脫胎換骨”徹底與過去說拜拜的太子瞬得憶起了,當初在馮氏“淫威”下求生的艱難日子——他做夢都不想回去的日子
祂要殺了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