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過去了大半個月,艾妮莫斯對這所收治傷員的醫院的各種血腥場面都習以為常了。
她可以像其他護士一樣,心平氣和地給傷員們挖去膿腫、腐肉,縫補處理傷口,站在把傷員當魚肉切的手術台前,冷靜地給醫生們做助理,就像現在一樣。
她調整輔助燈光的方向,照亮了病人幾乎潰爛的腹部。然後運作術式,協助止血。樹精女士則将戴着白手套的手探入,指尖千萬根極細絲線運作,試圖編織修複損毀的内髒。
肅穆的病房中,艾妮莫斯幾乎能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這個傷員已經沒救了,她想。這是她自這段時間的醫護工作經驗中得出的結論。
她看向傷員的臉,但是沒有看清。那裡正被冰冷的器具覆蓋,它們經軟管獲得空氣、魔力,将此輸送到傷員體内,以延續他所剩無幾的生命。
“樹精女士……”一旁的瑪格麗護士長開口,“他的心跳已經停止了。”
樹精女士停止施術,又細細檢查一番他的生命體征,确信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便道:“撤掉護具,為他整理一番,放他的家人們進來吧。”
艾妮莫斯将手術台移開,瑪格麗女士将他的傷口包紮一番後,将幹淨的白床單蓋在了他身上。
接着,艾妮莫斯撤去吊瓶以及遮住他面容的護具。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間,她的動作呆滞住了。
這個魔族,她認識。
“薩爾多!”一位年長的婦人先撲到了床邊。
“哥哥……”少女倚在牆邊失聲痛哭。
“黑影”薩爾多,在決鬥場上與她一戰,後又趁她逃跑設下圈套要殺她的魔族。
原本,她應該為他的死亡松一口氣的,他可是恨不能親手殺死自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非但沒有,反而心情更為沉重了。
她收走東西,離開時帶上了門,留他們安靜地與親人告别。
近來,生離死别的場面在醫院并不少發生。盡管艾妮莫斯已經算是見多了,但她仍舊不能習慣于此。
大清早就出現一個死者,諸位醫護者心情都非常沉重。但是來不及多加感慨,她們就得前往下一間病房。
樹精女士隻看了一眼傷員,便道:“傷得不重,無須進行手術,用治愈魔法可以治療……艾妮莫斯,你來吧。”
“是。”
艾妮莫斯應聲拿起法杖,如今對她來說,中級的創傷和詛咒對她來說不算難事。忙碌了大半日,早晨時分送來的新傷員總算都安置好了。
……三十七個,艾妮莫斯在心中計算着,比開戰最初的幾日少了很多,她猜想前線的戰争已經穩定了。
路過前門,一堆夫人小姐等家屬們聚在那查看死者名單。艾妮莫斯駐足,這是既沒有在傷員中看到自己家人、又長久沒有收到前線家人消息的人。
如果在名單上看到了她們所熟悉的名字,就意味着名字所屬的人已經永遠不在了。
“艾妮莫斯,我從波普先生那聽說……”
她回過頭去,同樣是志願來醫院照顧傷員的塔利夫人,最初請她修複街區的女士。
“夫人?”
塔利夫人還免費幫她修剪了一頭略微粗糙的短發,雖然把長度見得更短了,但夫人聲稱那是北大陸的女孩們最流行的發型。
塔利夫人走到她身邊,繼續道:“我從他們那聽說,伊契洛大人尋找的援軍已經在前線支援了,現在戰況已經好多了……”
“是嗎?”艾妮莫斯不覺反問,對魔族來說戰況好了,對魔法師來說就是差了,“這挺好的,希望戰争能盡快結束。”
“那些第一批上前線的戰士估計要撤回來休息一段時間,據說他們幾乎一直不眠不休地戰鬥,直到昨晚援軍來了才好些。”塔利夫人絮絮叨叨地說。
“休假?那……法提亞也要回來了?”
“我想是的,您很想他嗎?”
“沒有。”艾妮莫斯否認,“咳……我的意思是,也沒有很想。”
“難道您一點也不為他擔心嗎?”
她思索一會兒,搖搖頭道:“沒什麼好擔心的,他不會有事的。”
如果他機靈點,不硬逞強的話,她在心裡補充。
“看來您很相信他,不過,我們大家都相信他的實力。”
艾妮莫斯總有一種感覺,她們很好奇自己跟法提亞的關系。她忙岔開話題,問:“您的二兒子一切安康吧?”
“他還活着,今日我從波普先生那拿到了他的信,他說他明天就回來。”
艾妮莫斯放心地點點頭,又閑聊幾句後,塔利夫人告别預備去所屬的值班病房。她也正欲離去,忽被波普叫住。
“賽以琉小姐,等等!這裡有你的信。”波普遞來一個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