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得這麼兇巴巴不留情,可又生怕人家回嘴似的,他還沒說話呢,就一副要掉淚的樣子了。
霍遙山隻好收起笑,肅了神情:“好,好吧,你說得對。原來我犯了這麼大的罪。”
林在雲真的不太願意理他,又轉開臉。
霍遙山哎了一聲,又湊臉過去,笑嘻嘻地說:“真生氣了?我說我不是東西,又沒說你不是。”
林在雲氣惱了,淚光都屏了回去,被他這樣陰陽怪氣地哄着,隻剩冷笑:“正好我們兩看相厭,還要相互利用,也都是報應。”
霍遙山長長歎了聲:“誰說我厭了?那林公子可虧了,我是色利雙收,你竟然是委身求全?”
“我說不過你。”林在雲神色冷冷。
“那就不要說了。”霍遙山垂眼,拇指抹掉他白淨的臉上淺淺的淚痕,輕聲說:“看你一說到讓陶率難堪,就氣得掉眼淚,我也要跟着你哭了。”
林在雲偷偷擡眸瞧他,他面色平靜,那裡有半點要哭的樣子,明明是在笑他玻璃心。
“你倒是哭。”林在雲咬牙。
霍遙山哈哈大笑,又去抹他眼睛,他不得不閉了眼。
頭頂,霍遙山輕聲說:“我心裡哭呢。”
林在雲不信,但下一秒,臉上真掉下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他伸手一摸,它就化了。
霍遙山也輕輕按住他臉上的雪花,拇指按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手冰冰的,霍遙山的掌心卻幹燥溫暖。
“下雪了。”霍遙山擡起頭,看着試映廳外的夜空。
林在雲順着目光,看到遠處天空漆黑一片,幾點寒星,好寂寥。
這就是A市2006年第一場雪,一開始一粒粒地落下,然後越下越大。有學生還在報刊亭外看新出的言情小說,還不肯回家,街上是騎着自行車的情侶,去地上撿雪球,互相追逐。
那是很尋常的一個夜晚。
霍遙山說:“我做了一個決定。”
林在雲冷得臉青青白白,披着霍遙山的外套,也還是冷,縮在他身後面,擋着寒風。
霍遙山一站定,他的腦袋就撞到了霍遙山,自己揉了揉。
“你不能邊走邊說嗎?”
霍遙山矜貴地笑,半天不言語,等林在雲都煩了,他才說:“我要你愛我。”
林在雲揚着白皙的下巴:“你忘了你說過什麼?你叫我别白費功夫,上演什麼情難忘的戲碼。”
霍遙山哦了一聲,好像全忘了早上才信誓旦旦說的話。
“我說過?有什麼證據?你有錄音嗎?”
林在雲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隻有冷冷說:“你想得美。”
霍遙山笑笑:“愛是不能控制的,你不要說得太鐵齒。”
林在雲憋着不說話,隻将手指在口袋裡攥得暖和了些,才拿出一枚胸針。
“我得還給你。”
青年神情坦然,沒有羞恥亦沒有賭氣,寒風裡,攤開白皙的手指,将那枚胸針遞到霍遙山面前。
霍遙山笑容淡了些:“送給你,就是你的了。”
林在雲搖頭:“那是因為我騙了你。我不能收。”
霍遙山面上那一點笑變得冷漠,仿佛一張面具貼在臉上。
“不能收,你也收了八年。”
林在雲默了默:“你出國了,我一直找不到機會還給你。”
霍遙山冷嘲:“我也回國多時了,如果不是林氏出事,林公子也未必想得起霍某。”
青年這次倒沒有辯駁,隻是把胸針強行塞進霍遙山口袋裡。
他早上才因為這胸針被刁難羞辱,這會兒拿出來,卻不帶一點難為情,并不怕再次被戲谑傷害。
“我現在還給你,也向你道歉。”
說完,林在雲才把凍紅的手指捂住嘴,哈了幾口氣,又放回口袋裡捂着。
“我還有事,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
說着,他就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雪越下越大,隻這麼一會兒,地面已經有了雪水。
李秘書從試映廳外走過來:“霍總?”
霍遙山從口袋裡拿出那枚胸針,想丢進草垛裡,手指卻越握越緊。
他臉上笑淡淡的,目光落在林在雲離開的方向。
“你猜他要去找誰?”
李秘書隻是個秘書,沒有讀心術,但多多少少,通過總裁的臉色,也能猜到個大概。
“一時還真想不出來,”李秘書故作鎮定:“林公子朋友多,難免這裡沒幾個老同學老朋友。”
霍遙山笑道:“你也學會了耍花槍?說實話。”
李秘書不願賭總裁遷不遷怒的可能性,尴尬一笑:“真猜不出。”
霍遙山瞥他一眼,搖搖頭。
“他在這裡認識的,非見不可的,除了陶率還有誰?你火候不夠,看來還不能升職。”
李秘書但笑不語。
他就知道老闆肯定要遷怒。
林在雲冷得不行,撞上了面前人,先說聲不好意思,然後又忍不住把手抽出來,對着嘴哈氣。
一張嘴,熱氣和冷空氣撲騰出來白霧,把眼前模糊了。
前面站了好幾個人,有區領導,幾個來觀影的導演圍着中間的人,都擡眸看過來。
他撞到的人轉過身來,瞧見了他,見他鼻子都撞紅了,嘴裡冒着白霧,眼睛濕亮。
那人有點驚訝,輕輕喚了一聲他。
“這是怎麼了?”
林在雲一路沒停,寒風灌進嘴巴裡,跑得喉嚨疼,開口都說不出話。
陶率向旁邊的人抱歉颔首,拉着他往裡面走。
走到擋風的地方,陶率脫下西裝外套,想給他披上,卻見他身上已披了霍遙山的衣服,頓了頓,将外套挂在自己手臂上。
“怎麼跑得這麼急,”陶率溫聲說:“是落下了什麼?”
林在雲嘶了下,終于暖和了一點,才冷冷看着對方。
“陶率,你裝什麼?”
陶率靜靜看着他,沉默半晌,才微微笑道:“那就是來找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