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好久不見。”
陶率神色如常,看向林在雲,好似隻是舊友寒暄。
林在雲幾乎後悔聽了霍遙山的詭計,剛才也完全沒聽他們在說什麼,一下子被兩人望着,隻能微笑:“是,陶總是忙人。”
霍遙山在邊上,低頭輕輕笑了聲。
他的手臂虛搭着林在雲的腰,很紳士的手勢,好像借此撐着他,叫他不至于犯怯到後退。
陶率目光在那隻手臂上頓了頓,才又說:“林公子對電影有什麼建議嗎?”
仿佛強調什麼,他扭過頭,淡淡說:“不隻是林公子,還有霍總、劉經理你們,也都說說看。我想,導演肯定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座位後面,導演也在吃瓜八卦,忽然被提到,咳嗽兩聲:“對,對,我想聽。”
林在雲可一點沒關注電影劇情,垂下眼睫,淡淡說:“很好,我想不到建議。”
霍遙山俯下身,去看他低下的臉,笑微微地:“可不要敷衍陶總,要實事求是。你對我那麼不講道理,在陶總面前裝好人,我不同意。”
話裡話外,透着抱怨和親密。
不等林在雲開口,陶率先沉了臉,眉頭蹙起,打斷道:“霍總,你讓林公子自己說吧。”
陶率身後的秘書也道:“林公子大學聽過不少電影導演的課程,他的意見對我們陶總很寶貴,霍總就不要玩笑了。”
霍遙山臉上笑意一沉,重新站直身體。
“連陶總的秘書都這麼了解在雲,你們還真是關系好啊。”
林在雲感覺到霍遙山放在腰間的手收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氣,才露出一個笑。
“唐秘誤會了,我對電影課程不感興趣。聽那幾節課,是為了幫我舍友遞情書,還被人家臭罵了一頓。我哪能提出什麼建設性的建議。”
唐秘欲言又止。
A大當初稍微了解點八卦的人,都知道林大公子是因為想同陶率待在一塊兒,才選修了電影課,成日睡覺從不聽講。
那一日教授點名,剛好叫到了林在雲,問他七代導演影史,驕橫的林大公子一問三不知,随口說了個上影的《哪吒鬧海》,氣得老教授頭頂冒煙,見周圍同學悶笑,心中全都了然,直罵這是誰帶的跟屁蟲。
他為了戀人選修這門課,卻對電影一竅不通,那肯定是他愛人的失職。
陶率被同學們看,隻得硬着頭皮站起來:“老師,我的。”
恐同老教授當時精彩的臉色,到現在陶率還記得清楚。
唐秘本意是想幫他們回憶回憶美好過往,誰知道林在雲不認了,惹得自家老闆臉色更臭。
霍遙山微笑了:“噢,真的啊?那你脾氣真好,我要是被這樣恩将仇報,一定讓那個人嘗嘗同樣的滋味。”
林在雲聽他話裡話外含沙射影,頓了頓,才淡淡接腔:“過去這麼久,我早忘了。”
他又看向陶率,陶率也靜靜看着他,并不拆穿他的謊話。
他的心竟然超乎意料的平靜。
霍遙山是個混蛋,可這個混蛋有一點說對了,他不欠陶率。
哪有債主怕債務人?要情怯,也應該是陶率不敢見他。
要說錢權,霍遙山領他見的都是A市金融界舉重若輕的人物,陶率又有什麼不同。
無非他們有一段舊情。
這周圍的人,可都等着他露出情傷難忘的模樣,好津津樂道一番林氏與弘光的愛恨情仇。
他若是一派為情所困的姿态,才如了這幫人的願。
“聽說陶總前些天在國外?”林在雲道。
陶率笑意淡了。
他在國内,人人都知道。但弘光前台也知道,他不想接林在雲的電話,因此搪塞林在雲。
“也是許多天沒見了,别來無恙,”林在雲看着他,神色平靜地像在看陌生人:“想不到陶總是在醉心文藝事業。電影拍得好,預祝票房長虹。”
陶率方才的沉穩已維持不住,别開了臉,不再看他。
“有林公子吉言,武導可以放心票房了。”唐秘書連忙接話。
林在雲淡笑。
陶率才慢慢道:“林公子也是,林氏如今有你,想來也能猛龍翻身,蒸蒸日上。”
下了樓,離開放映廳,霍遙山心情大好。
誰都看得出他眉梢飛揚,仿佛是談成一筆大生意,笑逐顔開。
“你真能讓我吃驚。”他笑眯眯對林在雲說。
林在雲反問:“吃驚什麼?”
“我還以為,你真要沉默半天不講話。要是那樣……”霍遙山皺皺眉,想到那個不好的可能性,不免咋舌,倒吸一口涼氣。
“人家還以為我霍遙山的绯聞對象,實際舊情系陶率,在我跟前都情難自已。我可得陪你受難了。”
林在雲冷冷道:“那你還拉我過去。”
霍遙山又笑了:“我甯願自己受難,也不要看你對他畏葸不前。”
林在雲不信他這套:“恐怕你是和他作對,拿我當筏子。”
霍遙山不否認,一笑:“也是有這個原因在。”
林在雲為他的無恥氣笑了:“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目的。”
話音剛落,霍遙山一隻手臂攔住了他,俯下身,一雙笑眼,眼底神情冰涼涼的,作勢要當衆吻他,被他側頭躲開。
靠得太近,霍遙山能将他看得好清楚,他顫動的睫毛,緊閉着的眼,蹙緊的眉毛,無不透露着不情願。
這雙眉眼曾在他記憶裡飛揚,他在國外留學的日子,看到日光,看到春天藤上的花開,都想到他。
想到他,想到他的愚蠢,他的淺薄輕狂。
“我需要掩飾什麼目的?”霍遙山仍撐着邊上牆壁,将他困在這狹窄的空間,話語卻不帶絲毫侵占性,也沒半點愠怒。
“林在雲,我對你從來沒有任何的期待。你覺得陶率狠毒,覺得我自大,好啊,我們都不是東西。那你呢?”
“你玩弄我的感情,将它當做羞辱我的籌碼,”霍遙山聲音輕飄飄的,看着他臉色慢慢變白,亦不緊不慢說了下去:“你又是什麼貨色?”
林在雲深呼吸了一下,才睜開眼,直直看着霍遙山的臉。
頭頂是會場為聖誕裝點的彩燈,昏黃的光照得兩人臉也都暖得發黃,距離近得幾乎于耳鬓厮磨。
“或許我是傷害過你,”青年透亮的眼睛冷冷的,即使被說得面色發白,仍分毫不讓,“所以呢,你現在是要什麼?要我道歉嗎?”
霍遙山笑了下:“你會嗎?”
“我可以,”他說:“我強迫過你嗎,八年前,難道是我逼迫你接受我表白?難道是我瞞着你什麼?”
“今天,是我逼你收購林氏?我有什麼籌碼強迫你?你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難道是我的錯嗎?”
霍遙山幾乎要笑出聲,語調又溫柔下來,神情漫不經心:“你的無恥是和誰學的?”
林在雲卻是真的越說越委屈:“你當時難道不知道我和陶率在交往?不,你明知道。”
霍遙山哄着他似的,仍是不在意的語氣,跟着他附和:“對,我知道。”
林在雲冷笑:“要說無恥,你那時甘當小三更無恥。要說玩弄要說羞辱,你現在功成名就,三番五次給我希望又讓我落空,你帶我來陶率的主場,宣示主權給他難堪。你比誰都要懂怎麼玩弄别人的感情,怎麼羞辱一個人。”
霍遙山本來還在笑,一低眸,見他淺淺眼窩,有淚光隐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