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蕭外月這鬼魂喝酒隻需虛體即可,但同飲一杯,未免感覺奇怪。林屋将新添的杯子放在蕭外月面前,往裡添了一杯薔薇露。
花酒的好處就是好喝,但至于醉不醉……那得分人了。
看似一杯薔薇露,實則蕭外月喝了好多杯。
阿九把每個菜都嘗了遍,趴在桌上看蕭外月飲酒,當真這麼好喝?他對花并不感興趣,對花酒也沒有,很久之前他在别的地方偷嘗過一次,入喉的灼燒感險些讓他以為這是什麼滅鬼的法子,但看周圍人的表情,似乎就是這個味道。
“客官,您的茉莉香來喽!有事您再喚我!”小二放下酒,又去招呼另一桌客人。
沖鼻的茉莉香氣襲來,蕭外月的魂都被勾走了,但這畢竟是林屋點的酒,又沒說是給他的,他也不能拿着酒壺痛飲,于是又隻能眼巴巴地看着林屋。
林屋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被酒吸引的鬼魂,雖然極不情願,但仍認命地斟酒。
蕭外月拿起來聞了下,又聞了聞腰間的荷包,果然是同一種味道。
他饒有興趣地喝了一口,眯着眼細細品味,滿嘴醇香,回味無窮。
林屋搖搖頭,這一桌的菜他隻吃了一粒花生米,但滿桌都被他們攪了個遍,瞬間胃口全無,拎着薔薇露上樓去了。
他開了兩間房,雖然知道對方并不需要。
戌時一刻,楓驿客棧天字二号房。
阿九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蕭外月則繞着房間細細打量,手上還拎着茉莉香,有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這酒林屋一口都沒喝。
外面天光漸暗,烏雲密布,不是一個好天氣。
燭光透露了風的足迹,映得蕭外月的影子也暗自搖曳,他盯着那影子看了會兒,覺得眼睛都被晃暈了。
一聲輕微的“咔嗒”聲傳入他的耳朵,緊跟其後的是天邊一聲驚雷。
阿九驚了一跳,鬼魂向來怕這種風雨飄搖、電閃雷鳴的夜晚,搞不好就是哪個妖鬼精怪在曆劫。
他從床上坐起來,看到蕭外月盯住一處不動。
阿九下床,心裡緊張了一下,“怎麼了?”
蕭外月:“好像有人……出去了。”阿九松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一顆葡萄抛着玩兒,“這裡是客棧,本就人來人往的。”
“但是我們隔壁,住的是林屋。”這一排隻有兩間上等房,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林屋住在天字一号房,“這種天氣,他出去幹嘛呢?”外面明顯是下雨前的征兆,街上行人匆匆,紛紛在避雨,就連鬼魂都躲避不及。
阿九看着蕭外月的腰,“呀”了一聲,“你的荷包……不見了。”蕭外月低頭,果然荷包的痕迹變的越來越淡,茉莉花香也在逐漸消散,他下意識摸了把胸口的五帝錢,也已不見,隻剩下孤零零的噬魂囊。
蕭外月知道,若虛體距離實體太遠就會消散。
他穿過門,外面烏雲挂在房檐,林屋的身影在轉角處即将消失不見。
蕭外月身子未動,扭頭穿過房門,“阿九,你就待在這裡,我去看看。”
阿九手一歪,葡萄骨碌碌地滾到牆邊,進而鑽了進去,“不是,你去看啥啊!去看我們同類被林屋滅口嗎??”不用問,這驅魂師肯定是誅魂去了,這種天氣,鬼魂亂竄,正适合他積累功德。
蕭外月想了想,“那我大抵是去救命的。”他匆匆下樓,穿過層層障礙,直奔林屋方向。臨走前還囑咐阿九在客棧等他。
腰間的荷包若隐若現。
阿九跺了下腳,面上很是着急,他現在粘蕭外月粘的厲害,外面轟隆一聲又一個驚雷,阿九心一橫,想也不想擡腳跟了上去。
“蕭大哥!等我!”蕭外月回頭,後面阿九急匆匆地跟上來。
“你怎麼跟來了?不是讓你等我嗎?”
“不,我害怕,我要跟着你。”阿九抓了下蕭外月的袖子,“他去哪了?”
蕭外月捧着腰間的荷包,“不知道,過了剛才那個路口就跟丢了。”荷包也即将消失不見。
蕭外月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幾步,荷包光芒越來越弱,他又轉身去了另一道,光芒陡盛,“在這兒!”蕭外月擡頭,前方不遠處赫然是白天他們湊過熱鬧的花滿樓。
豆大的雨滴穿過蕭外月的身體,砸在地上,今夜是花魁的初夜,價高者得之。
外面風雨大作,而一門之隔的花滿樓卻是熱情如火,歡呼聲能夠點燃空氣。
林屋改變了容貌,收斂了氣息,扮作恩客走了進來。随意打量了一眼,看似十分正常,但空氣夾雜着一股淡淡的妖氣,若是一般尋常的驅魂師很難發現。
老鸨月姨老遠就看見了林屋,這人氣宇軒昂,雖看不太清容貌,但周遭的氣質就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更何況他還帶了一把劍,應當不是那些好色之徒。
她鳳眸微眯,今夜又是競拍花魁的日子,不能出岔子。
她擡手喚了兩個龜公,纖手一指,龜公瞬間了然,“好聲好氣”地去請林屋離開。
“我說大俠,您還是去别的地方行俠仗義去吧,我們這廟小,别怠慢了爺。”龜公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但那眼神分明是威脅。
林屋雙手抱臂,眼前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身上毫無妖氣,那妖要麼是剛來此地,要麼是看不上這小喽啰,但不管怎樣,此時都不應打草驚蛇。
他也就恭順地退了出去,打開門的瞬間,蕭外月穿過他的身體,進入了大廳。
林屋錯愕,他修習衛道法術,還學了點佛法,按理說鬼魂根本無法穿過他的身體,甚至一些低階鬼魂根本不能近他的身,這蕭外月……莫不是上天派來克他的?
跟在蕭外月身後的阿九雖然一時間沒認出林屋,但那生人勿近的氣質卻是沒幾個人有,他飛速跑去台階下,離得遠遠的。
站在花滿樓裡的蕭外月轉身,與站在門外的林屋對視,富麗堂皇與一片黑暗形成了鮮明對比。
兩個龜公站在中間,看着林屋停在了門口,都上前一步,十分戒備。
林屋張了張口,沒說話,一步步走下了台階。身後龜公正在關門,蕭外月大搖大擺地又走了出來。
荷包重新端正地挂在他腰間,散發出一陣陣清香,胸前的五帝錢正卡在他心髒處。
林屋手一揮,容貌瞬間恢複,拿起方才進去前靠在角落裡的紙傘,不耐煩問,“你們在這幹什麼?”
蕭外月左右看了看他的臉,原來驅魂師可以随意改變自己的容貌,反問他,“你在這幹什麼?”
阿九拉拉他的衣服,“啧,都說了不要跟出來……你都壞了人家好事了……”
蕭外月低頭看阿九,“什麼好事?”
阿九指着花滿樓三個字,“你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一個閃電劈下,金黃色的花滿樓三字一閃而過。
蕭外月聽着花滿樓裡的熱鬧非凡,“你也想娶那花魁?”可是那花魁……應當就是林屋口中的妖,再加上林屋的身份,他左右覺得二人并不相配。
林屋正在想如何找到那妖,聞言皺眉低聲吼道,“胡說八道什麼!趕緊回客棧去,别耽誤我正事。”
阿九也勸道,“對對對,我們快回去吧,别耽誤他正事。”這電閃雷鳴着實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