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屋放出識海,約莫把揚州城摸了個透。
在他識海範圍内,并沒有異常的靈力波動,甚至是連有靈力、法力的人都未感知到。
沿着古運河一路向前,現下正值清晨,可揚州卻一片寂靜,唯有運河上飄着幾隻孤單的帆船。
越往前走,街道如同潮水一般往後退,他走着走着,竟有一種眩暈感。
周圍有霧,将他包裹其中。
林屋眸中含冰,什麼東西,也敢在他面前賣弄?!
“金以火盾,木以水成,開!”林屋默念咒語,手指一揮,無數金光以他為中心,向周圍擴散,灰色的霧氣寸寸消退,金光映着他格外剛毅的側臉,路兩邊的屋舍盡數燃起燈火,一路綿延到遠方。
古運河潺潺水聲傳來,林屋不知何時踏上了青石地闆,空氣潮濕而黏重,就連呼吸中都帶着水汽。
面前的景象越來越熟悉,林屋沒有辦法不陷入回憶裡。
那是上一代林屋還在世的時候。
‘林屋’世代單傳,關于他的師父——上一代林屋,他僅有少數記憶。
師父讓他莫究往事,秉其初心,一心向善。甚至都沒來得及告訴他之前的名字,便駕鶴西去,留下一個道門,一個傳人,一個師兄。
他拼拼湊湊,從稀碎的隻言片語中找到過往的一點蹤迹,還有那個,自他接下林屋傳承就沒見過的師兄——林摮。
他醒來時也是這樣潮濕的空氣,他被禁锢在床上,全身無法動彈,藍色的床帳将他與世隔絕,他能感受到體内洶湧的法力在修補殘軀,骨骼和筋脈一點點被修補起來的奇異感覺他至今仍記得,渾身熾熱,唯有頸上那顆珠子所貼近的皮膚一片冰涼。
他唯一能動彈的隻有眼睛,用力想要透視床帳,奈何根本做不到。
咽喉處奇癢無比,每一次吞咽都帶着萬分的痛苦。
意識模糊中,他隐約聽到床帳外有人交談:
“……他已去,這是他的遺願,我無法擱置,但我命不久矣……就……拜托你了……”言辭懇切,還有放下一切的釋然。
回答他的是一聲重重的歎息,他後來知道,這是他師父。
那……将自己拜托給師父的人,又是誰呢?
林屋腳下一頓,他踩中什麼東西,傳來一聲細小而清脆的破裂聲,襯得周圍更加靜谧。
他緩緩移開腳,濕答答的粘液順着他腳移動的方向化成無數絲線,若有若無的腥臭味傳來,那東西太小,林屋不得不彎下腰打量。
他踩中的是一個人。
準确來說,是個半人半馬,約莫隻有一寸多高。
那物上身是人,下身是馬,身着甲胄,有兩臂、六足,手上還像模像樣地握着一杆長槍。
林屋掃了它幾眼才終于找到它的腦袋,牙齒外露,眼珠凸出,赫然斃命。
饒是林屋走南闖北,也曾見過南堯的半獸人,但均八丈有餘,未曾見過如此矮小、如同蝼蟻般的獸人。
他嫌惡地在一旁蹭蹭腳底,這揚州城到底都有些什麼妖魔鬼怪?
霧氣已經到了眼前,林屋擡頭竟發現看不清十步以外的路。
耳邊傳來鐵馬金戈,近在咫尺,但林屋根本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又是……幻境嗎?
“呵,八方離火,燒!”
林屋又以身設陣,金色的火焰像四周散去,慘叫聲不絕,在火焰的盡頭,林屋恍惚看見一人。
那人背對着他站立,一身白袍,拂塵微微擺動,華發盡顯,藍色如水波流動般的法力将他的離火隔絕在外,他不受控制地靠近那個身影。
“蕭大哥,你已經盯着荷包看了半個時辰了……當真都到了睹物思人的地步了嗎……”阿九坐在椅子上晃着兩條腿,撐着下巴側頭看着扒在窗邊的蕭外月。
“也不知道林屋現在怎麼樣了……”蕭外月摸着腰間空蕩蕩的位置,按理說一個鬼魂應當不會有太多情緒,可他心中始終覺得林屋這一趟并不會太順利。
胸前的雀陰魄被柔柔地包裹着,蕭外月能感受到它蓬勃的生命力。
林摮正在給季凡把脈,新傷疊舊傷,得好長時間才能恢複了。
聞言,“完全不用擔心他,你未免有些小瞧他了。”一劍名懾天下的驅魂師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敗。
在這個房間裡,唯一能夠出去“自由”活動的隻有林摮了,可林摮跟林屋間的關系……
蕭外月轉身,“林屋……是你的師兄,我們是不是有必要出去找一下他?揚州形勢險峻,萬一他出事了怎麼辦呢?”
林摮嗤笑,“他有世代林屋的法力相護,在這世間,沒有幾個人能擋得住他、傷得了他。”
蕭外月并未聽出他語氣中的情緒,一心都浸在想要找林屋身上。
反倒是阿九看出來了,作為那段往事中幾個不多的知情者之一,樣樣出色的是林摮,可林屋卻是得到一切的人,還要林摮反去尋他,放在阿九身上,阿九也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