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跑到前面去,指着一隻花船,跟季凡說着什麼,看樣子想坐這隻船。
林屋:“紙上得來終覺淺,那畢竟是師父的東西,要想真正為我所用……”
林屋停下了,沒再說什麼。
林屋步伐放慢,後面的蕭外月跟了上來,卻是直沖着阿九,一身白衣從林屋身邊飄過,林屋的眼睛也跟了上去。
林摮摸了把腰間的斷水,“日後若有空,我們打一場。”
林屋停了半瞬,又繼續往前走,“你應該知道,你打不過我的。”
神明無懼,驅魂者矣。不是白說的。
林摮當然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拜入‘林屋’門下,他幾乎從未修習過林屋的功法,年少的志氣早已在師傅将下一代掌門人交給林屋時灰飛煙滅,以至于他負氣出走,連師傅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我要切磋的,是師父。”
林摮繞過林屋,往花船上走去。
那些自以為不被師傅重視從而滋生的怨念,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被抹去。
花船不愧是花船,裡外都嵌滿了花,像是姹紫嫣紅的春天。
蕭外月忽然想到崔府偷畫的那一晚,後院的花園跟這景象一樣,花團錦簇。
船夫是個年輕的男人,十分殷勤,連蕭外月都看出他是個生手——忘川河畔新上任的陰司渡船公也對小鬼們畢恭畢敬,後來發現天地浩大,他們也隻此一面之緣,是好是壞從無人計較,經年累月、枯燥乏味的工作讓忘川河的渡船公們都養成了一樣的壞脾氣。
季凡健談,跟人熱絡地聊着,變成了揚州城衆生中的一人。
他問道:“我們前幾日進城時,也遇到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船家,今日……好像是沒看到他。”季凡左右張望,估摸着那個船家一般都在夜裡行船。
船家疑惑地看了幾眼季凡,“跟我差不多的船家?客官确定?我們這河上一般都是老船夫了,年輕的都去外面打拼了。”
季凡點頭,“當時雖然夜色昏暗,但确實是個年輕人。”
船家更驚訝了,“怎麼可能?這揚州城大運河的渡船公裡,就我和王二野兩個年輕的,但王二野半月前就沒了,客官看錯了吧?”
季凡驚訝,“沒了?怎麼……沒的。”
船家唏噓,“具體的不知道,就聽他媳婦兒說,半月前睡着了突然不醒了,也沒病沒災的,大夫也瞧不出個好歹,水也不喝,飯也不吃,就這麼吊了半個月,人沒了。”
船家苦笑一聲,“這段兒就我跟他兩個小的,現在就剩我一個了。”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明白這是那夢魇下的受害者。
隻要貪念沒有盡頭,夢魇就能一直滋養着人,盡管精血受損,但起碼人不會死,除非貪欲已經滿足,夢魇才會找别人。
他貪念的頂峰,竟隻是求一個好官。
季凡幾不可聞地緩了口氣,“那可能确實是我看錯了。”
船夫劃着槳,“唉,最近也不知道咋了,好像說是城東那邊也出現了這種怪事……大家都怕死了,懷疑染了什麼怪病。”
季凡安慰:“沒事,以後不會發生了。”
“但願吧!哎,客官你們到了,一錢銀子。”
季凡掏荷包的手頓了下,“這麼便宜?”
那天大人可是掏了一小顆夜明珠付船錢。
船夫賠笑,“這運河上就是這麼個價錢。”
季凡掏出一兩銀子,“不用找了。”
渡船公想收但不敢收,“這樣不好,客官,我們這有差役查呢,發現了不好。”
“無事,你就收下吧,若你願意,幫我給那船家準備一份奠儀,再寫一副挽聯。”
渡船公擡頭,眼裡盛滿感激,不停的行禮,“客官真是大善人,我替王二野謝謝了!”
季凡心裡千頭萬緒,若是,若是他們早來幾天,怕是悲劇也少些。
蕭外月從滿船的幹花走出來,對季凡道:“哎,你問問他,這些錢夠不夠再買船上幾朵花啊?”
他看了一圈兒,各種各樣的花都有。
季凡如實問了,船家道:“這花也不值錢,本來就是用來吸引遊燈會上遊人們乘船的,野外到處都是,客官若是喜歡,全折去都行。”
蕭外月擺擺手,“我隻要兩朵就夠了。”他繞去船頭,指了指一朵白花和一朵淺紅色的花,“就這兩個,幫我摘了吧。”
白花是茉莉花,是他的現在。
淺紅色的花是文殊蘭,像極了彼岸花,是他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