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煙并未跟在她身邊,她一身風塵仆仆,仿佛又回到了當小乞丐的那些年。
她站在林府門外,雙腿如灌了鉛般的沉重。
林府匾額上挂了白幡,兩邊挂着白燈籠,挽幛如雪幕。
門口小厮披麻,面無表情地接待前來吊唁的人,府内一片哀泣,悲怆蒼涼。
斷水眼神空洞,她匆匆而來,但此刻步伐卻緩慢,她不自覺地擡手擦臉,反而将臉上弄得一片髒污。
小厮看她一眼,微怔,繼而繼續接待客人,并不阻攔她進府。
靈堂上,有人跪在地上,痛哭聲一片,斷水眼中隻看得到那副棺材,她喘不過氣,顫抖着手上前觸摸。
卻在中途被常武阻攔下來。
常武憔悴很多,雙眼通紅,眼下烏青明顯,胡子拉碴,沙啞着嗓子,“大人不在這兒。”
常武領着斷水去了後院,後院有一副棺材,一個牌位。
棺材是蕭外月的,牌位是林弄海的。
斷水嘗試推開棺材,然而紋絲不動。
她乞求地看向常武,“開棺,讓我見他一面,我能救他,我、萬歲丹!萬歲丹可以救他!還有蠱蟲,蠱蟲也可以救他!”
常武看着她,一臉疲憊,“你救不了他。”他低頭看向懷裡的陶罐。
斷水順着視線望去,忽然卸力,摔坐在地上。
“棺材裡躺的,是蕭公子,”常武喉嚨動了動,繼續說,“大人說,他死後,定會魂飛魄散,靈魂不入地獄,不用燒香,身體……也就不用留了,骨灰送到青龍寺,玄鑒大師自會處置。讓我們給蕭公子好好上香。”
斷水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不知道聽進去常武說的話沒有。
林弄海已死,她并不關心蕭外月和林屋的結局。
她呆坐在地上,任憑淚水模糊視線,深秋風涼,她卻覺得冷是從骨子裡滲出來的。
常武看着她的樣子,忍了幾番,終究沒告訴她斷水劍的事情。
斷水剛到靈武山時,胸有成竹,隻要稱骨錢在她手裡,林弄海什麼都做不了,绾煙蠱童的身份是無解的,她略微耽誤了些時間,直到她為解蠱頭疼,翻了好多古籍,意外在某本古籍上看到了有關稱骨錢的記載。
因着林弄海的關系,斷水多看了兩眼。
看着看着就發現,這古籍上畫的稱骨錢,怎麼跟她手中的不一樣?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林弄海早知道她要帶走稱骨錢,提前換了。
當時她就覺得心中火燎一般,熬了好幾天,煉制了新的蠱蟲,暫時牽制住脫胎蠱,然後飛速下山,終究遲了一步。
绾煙是在十天之後過來的,她本就用的斷水的心髒,身體底子不好,後又被煉制成蠱童,為壓制脫胎蠱又用了新的蠱蟲。
路上她已經聽說了林府一脈、被稱為少年天才的天師隕落,無人不為之惋惜。
林府已經恢複成了之前模樣,隻是少了一位當家人。
绾煙來時,看到常武跟過去的很多年一樣,守在林府門口,常武也一眼看到了他。
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與之前的瘦小、幹癟的丫頭完全不一樣。
常武沖她笑笑,率先開口,“小姑娘,你又來了。”
绾煙也微笑着點點頭。
兩人并肩像府内走去。
绾煙看着曾經熟悉的光景,“以後,林府怎麼辦?”
“林府有很多旁系,大人……走之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不久就有人來了。”
绾煙點點頭。
不遠處的房間裡,傳來摔打聲,可見那人的憤怒。
常武歎氣,“你多關心關心你師父吧,她……很不好。”斷水親眼看到了林弄海的骨灰,但她始終不信,堅信林弄海是為了躲她,常武不敢再向她解釋,斷水已有瘋癫模樣。
行至後院,绾煙看到一副棺材,但她心思全然牽在斷水身上,不願關心旁事。
她在林府陪了斷水一段時間,發現隻要待在這裡,斷水情況就越來越差,無奈,绾煙給她下了一副藥,強行将人帶走了。
她們沒有回靈武山,绾煙賣了南街的小房子,帶着斷水縱情山水,隻希望她不再執着林弄海一事。
兜兜轉轉,幾年後,他們到了欽州,斷水隐隐有恢複的趨勢,可誰知坊間謠言,說林府天師林弄海根本沒死,因為他跟魔道的人厮混在一起,為免灰飛煙滅,詐死欺瞞天道。
謠言自然傳到了斷水與绾煙耳裡,斷水一直絮絮叨叨,拉着绾煙解釋當年的很多事,還說自己要好好修煉,終有一天能找到林弄海,亦或是說救活他。
绾煙聽她說了好幾年,恍惚間分不清夢境或現實,她更不願去勉州求證,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不想斷水再和林弄海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