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青瓦,紅梅傲雪而綻。
那梅樹還是一棵幼苗時,被府上調皮的小公子踩倒,偏還彎彎曲曲的繼續活了下來。
今日那粉雕玉砌的小公子又來了,白衣皂靴,鬥篷帽沿一圈白毛,眉眼如畫。分明身量才剛及大人腰間,可沉穩端方,已然能見其以後風度翩翩的如玉君子模樣。
突然,鬥篷一動,似有活物揣在他胸前。
他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孩子氣地抱着懷裡的東西搖了幾下,緊着又去禍害那棵歪扭的梅樹,熟悉地爬上去坐着,掏出了懷裡的活物。
通體雪白,尖嘴立耳,細長的眼呈棕色。
竟是一隻小白狐,它歪着腦袋看着小主人。
小公子一手抱白狐,一手給它喂食,那張開的小短手裡是撕碎的雞肉。
狐狸進食時嘴舌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掌心,他癢得笑出了聲,兩隻小腿在空中愉悅地晃蕩着,一改素日的端肅嚴謹。
就在這時,一隻手猛地伸了過來,拎起狐狸的脖子往雪地裡一摔,雪下是冷硬的地面,白狐當即口吐血沫。
“吱吱——”
較高音調的尖銳痛叫後,隻餘斷斷續續地微弱嗚咽聲。
小公子愣愣瞧着,失魂般地擡頭,青衣婦人眼神淩厲地看着他,讓他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如大夢初醒般,他不顧一切地撲倒在地,顫巍巍抱起狐狸放進鬥篷裡。
可那團子再也沒辦法散發熱意溫暖他,冷得他直發抖。
“對先生撒謊,翻窗,後廚偷食,就為了同這畜生嬉戲,真是玩物喪志!”
“它不是畜生!是我的朋友!”小公子哭着沖母親吼道。
婦人冷着臉,“言行無狀,頂撞母親,章兒你太讓我失望了。”
說完,她奪過瀕臨死亡的白狐,棄于地,抽出劍,拉過他的手,一同握劍。
劍的鋒芒刺痛小公子的眼睛,他的憤怒和抵抗煙消雲散,隻剩下無邊的驚恐和懼意,他不停搖頭,嘴裡不斷認錯,指望打動鐵石心腸的母親。
“母妃,章兒知錯了……章兒給您認錯,之後我定好好讀書……求求您,别這樣……”
“章兒,别怪母妃心狠,你注定是和别的孩子不同的。這隻狐狸就算是給你一個教訓!”
無情的聲音一落,他掙不開的手被迫往前一送,放大的瞳孔瞬間被血染紅了。
漫天飛雪。
他小小的身影在冰天雪地裡,似乎很快就會被雪淹沒。
後來這場雪停了,可梅樹下的方寸之地卻積雪難消,在他心上結成了厚冰。
忽地天地失色,勁風卷起雪花,被雪掩蓋的白狐顯現出來。
碎雪沫子朝他撲來,他擡手遮擋,待到風雪靜止,他緩緩放下手臂,可眼前一幕使他吃驚地張大了嘴。
毛發光滑幹淨的白狐端坐着,棕眼明亮,舔舔爪子後,它朝他走了過來,繞着他活蹦亂跳地轉了幾圈。
見小主人依舊癡傻的一動不動,它不滿地用腦袋撞了一下。
小公子終于反應了過來,欣喜若狂地将它抱了起來,一人一狐自由自在地玩兒了好久。
夜幕将至,小公子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低頭,用稚嫩的聲音問道:“你是要走了嗎?”
狐狸口吐人語,“對,我是一隻幸運的小狐狸,有最好的主人。我要抓緊時間去投胎,趕着再回來做你的小狐狸,你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
城外晨鐘響起之時。聆風院書房,病弱的公子也徐徐睜開了眼,良久回不過神來。
“扶搖。”
他喚了一聲。
娉婷的女子聞聲而來,鼻尖一顆小痣,慣例端着洗漱之物,不同的是腳下跟着一隻小白狐。
那褐眼白狐年紀尚小,像隻雪團子,好奇地撲女子飄動的裙擺。
秦遊章望着這一幕,神情恍惚。
扶搖試探地道:“這是昨兒夜裡從狗洞鑽進來的狐狸,東跑西跑到我們院裡來了,瞧着讨喜,世子養病孤寂,要不要……要不要将它留下來陪您。”
扣着臉盆的指尖泛白,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靜。
好久。
“那便留下來吧。”秦遊章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鎖骨嶙峋的公子依舊坐在老地方看書,可許久都未曾翻動一下書頁,往常安靜的書房多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角落裡白色的一團不知在倒騰什麼東西。
窗外的扶搖眼圈瞬間紅了。
她急匆匆趕去見世子妃。雲遊方士算的果然沒錯,世子妃是世子的救星。
扶搖到時,虞辛棠正坐在鏡前梳妝,閉着眼打哈欠,頭随着彩練梳子的方向東倒西歪。
“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