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是一屋沉默。
虞辛棠垂下眼,看向腳邊。她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看她,目光平靜,沒有絲毫惡意,卻令她極其不自在。
終于她按捺不住了,起身要走。
可他突然發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虞辛棠剛擡起的臀又落了回去,含糊不清道:“從山洞裡出來後,我迷了路,無意中看到你趴在河邊。”
“也無意中帶了傷藥和男人的衣物?”他聲音裡帶上了一貫的嘲諷,顯然極不滿意她有事瞞他。
虞辛棠啞口無言。
見她沮喪地低着腦袋,默不作聲,睫毛不安扇動,他放在被面上的手蜷縮了下,沒再繼續追問,說起了别的。
“風陵貪污案,逍遙王妃說是你告訴她真賬簿線索的,真的嗎?”
她頭埋得更低了,“嗯。”
“你是如何知曉的?”他問出了壓在心底許久的疑惑。
“我……”
虞辛棠支支吾吾。
秦君澤目光下移,看向她緊攥衣袖的指節泛白的手,輕聲道:“虞辛棠,你不能什麼都瞞我。”
此話一出,女子嬌豔的雙頰倏地白了三分,俨然是被逼到了極點、為難到了極點。
幾息後。
一貫乘勝追擊的男人,輕阖上眼,發出歎息,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
面容姣好的黃衣女子心神不甯地走進客棧,身旁跟着個嚴肅冷峻的侍從。
她剛推開門,一道驚喜的聲音傳出,“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一個少年朝她撲了過來,他已換回了男裝,白衣繡绯蓮,妖冶無雙。
見她深色的肌膚變得雪白,他驚奇地眨了眨眼,誇贊道:“姐姐真好看。”
蘇木不動聲色擋在了虞辛棠前方,将劍橫在胸前,警惕地看着紀羨。他認出了這是曾經的忠靖侯義子,現在的朝廷重犯。
少年笑容不變,但眼裡蒙上陰翳,“這位莫非就是讓姐姐徹夜未歸的男人?”
虞辛棠見情形不妙,趕緊站到兩人中間。
“紀、寶珠,寶珠他是姐姐的朋友,蘇大哥,是特地來保護姐姐的。我昨晚沒回是因為……因為另一個朋友出事了!”
她又對蘇木道:“蘇大哥,我知你想問什麼,但此事說來話長,總之他失憶了,你就當沒見過他吧。”
三人出了客棧。
虞辛棠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又動起了歪腦筋,小聲問蘇木,“要是我現在跑路,你能不能假裝沒看見。”
“可。”
虞辛棠一喜,又聽他說:“但除了我,大約還有十多個人跟着姑娘。”
她斂起笑意,正色道:“我開玩笑的。”
回了宅子,他們與孟信擦肩而過,面相兇惡的男子雙目通紅,難掩哀傷。
虞辛棠望他離去的背影,心下一緊,提起裙擺就往屋裡跑,裡頭空無一人,床上那個病恹恹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她退了出去,不慎撞上歧川。
歧川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由問道:“姑娘,你這是?”
“秦君澤怎麼了?”
“将軍?”
“對!他是不是出事了?屋裡沒人,我好像看到孟信哭了!”
她說話颠三倒四,但歧川聽懂了,“姑娘别急,将軍無礙。孟信這般是因為關慈自盡了,隻留下無顔苟活四字。将軍在後院,由大夫把脈,在下這就帶姑娘過去。”
“哦哦,好……”
兩人往後院走,紀羨也跟了過來。走到半路,她才反應過來:他告訴她秦君澤沒事不就行了嗎?做什麼還要帶她過去?
涼亭裡。
大夫撫着胡須,許久才收回放在秦君澤腕上的手,“将軍,老夫也無能為力。但老夫有一師弟,平生最喜專研奇毒異症,或許他有辦法。”
“他是誰?”
“他名叫杜青,可向來行蹤不定,老夫也不知他現在何處。”
“在雲朔。”一道如玉石相擊的聲音插了進來。
說話之人容貌昳麗,桃花眼明澈,好奇地看了看秦君澤,作恍然大悟狀,“你才是那個讓姐姐徹夜未歸的男人。”
虞辛棠漲紅了臉,“蘇寶珠,不要胡言亂語。”
紀羨乖巧道:“是我說錯了。姐姐說過的,他隻是你的朋、友。”
最後兩字他是看着秦君澤的眼睛說的。而被他挑釁的男人神色淡淡,似乎全然沒将他放在眼裡。
“寶珠!”虞辛棠趕緊說回正題,“你剛才說杜青大夫在雲朔?你認識他嗎?”
紀羨面露不快,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見過一次,他說我腦子有問題,我便輕輕踹了他一腳,姐姐你是不知道,他頓時發了好大的火,說——”他像模像樣地學了起來,“我杜青把話放在這裡,下次你若找我治腦袋,就算跪着求我,我也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