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月(002)
“臣弟屬意前戶部尚書溫長河之女溫月。”
大殿内沉寂無聲,季書閑的話猶如一顆驚雷驟然墜地,将所有人都炸懵了。
“荒謬!”短暫的阙靜過後,殿内爆發出一道威嚴冷冽的男聲,來自首座上的那位九五之尊。
皇帝劍眉一凜,面色驟沉,将指尖黑棋用力一甩,厲聲道:“那可是罪臣之女!”
那枚棋子被抛到地上,一連轉了好幾圈,最終滾去了某個角落。
天威震怒,衆人惶恐。
勤政殿的宮人齊齊匍匐在地,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這位裕王爺未免太過大膽,居然向陛下提出要求娶罪臣之女。
“臣弟非溫小姐不娶,懇請陛下成全。”季書閑跪在案前,姿态未變,神情始終從容不迫。
明明是他引發的這一場風波,此刻反倒更像是一個局外人,絲毫不受影響。
皇帝聲色俱厲,怒氣沖天,“罪臣之女如何能入皇室?你置皇家禮法于何地?你想讓全天下都恥笑咱們皇家?”
“臣弟懇請陛下成全。陛下若是不同意,臣弟便長跪不起。”
皇帝氣得額角冒煙,指着年輕的男人大罵:“季書閑,你是想氣死朕你才舒坦!”
季書源立在一旁,滿臉擔憂。
“老七,你來同他說!”皇帝揚手一指,直接拎起季書源。
季書源:“……”
季書源領了苦差,慢慢踱至季書閑跟前,苦口婆心規勸道:“五哥,你莫要鬼迷心竅,天下女子多的是,沉魚落雁,德才兼備的亦不在少數。何苦為了一個罪臣之女惹怒陛下,快向陛下請罪!”
季書閑神容清舉,音色淡然,“老七,你不必勸我。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與溫小姐相識多年,兩情相悅,隻求陛下成全。”
季書源:“……”
季書源望着皇帝,一臉為難,“陛下,臣弟無能為力呀!”
這勸也勸了,勸不聽呀!
皇帝剜他一眼,眼神犀利,“要你何用!”
季書源:“……”
祁王爺欲哭無淚,他招誰惹誰了他!
“罷了,你既這般執迷不悟,朕便成全你!”
皇帝坐回龍椅,招來高公公,“高升,傳朕旨意,裕王季書閑沉迷兒女私情,無心帶兵打仗,褫奪其鎮北大将軍封号,收回虎符,留京察看。”
——
從勤政殿出來,細密的風雪已經停了。
天也放開了一些,烏雲盡散。原本藏于雲層之後的宮樓逐漸顯露出它本來的面目——紅牆綠瓦,莊嚴肅穆。
一場大戲落幕,兄弟二人都有些乏力,神色恹恹。
裴長青一直候在殿外。他都快等睡着了,自家王爺才慢騰騰地從勤政殿出來。
一見季書閑,他三步并作兩步,忙迎了上去,眼神擔憂,“王爺,怎麼樣啊?”
季書閑遞給少年一個安撫的笑容,“都解決了,别擔心。”
少年當即咧嘴一笑,“嗖”的一下,飛出了重重宮牆。
季書源隻感到眼前黑影一閃,再睜眼,人便沒了。
他不禁漬漬贊歎:“年輕人體力真好,老是這樣飛來飛去的。”
言畢,又忍不住提醒道:“五哥,你别總讓他這麼飛,這裡可是皇宮,不是你們北境軍營,禁軍成天巡視,要是被當成刺客給抓了,那可就不好說了。”
季書閑倒是全然沒放在心上,“放心吧,以長青的輕功,禁軍抓不住他的。”
季書源:“五哥,你别大意,蕭疏的輕功可不是蓋的,那是在整個大靖都叫得上名号.的。陛下眼下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還不趕緊讓長青收斂點。”
季書閑悠悠道:“兩個蕭疏都抓不住長青。”
季書源:“……”
這人此刻的面容說不出的深邃,深谙的眼底雲遮霧繞,刻意藏着什麼。
他往身後恢宏巍峨的大殿瞟了一眼,隻聽得音色沉冷無波,如粹寒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橫豎陛下都容不下我,謹慎給誰看?”
季書源環視四周,壓低聲音說:“五哥,慎言!”
兄弟倆一同拾級而下。
“五哥,你既知這是陛下給你設的火坑,為的就是逼你交出兵權,你又何苦一門心思往裡跳呢?溫家那小妮子當真對你這般重要?”季書源憋了一肚子話,不吐不快。
季書閑轉動兩下白玉扳指,指尖拂過扳指上一圈圈雕花暗紋,感受到一陣涼意。
他的目光投向對面層層疊疊,綿延不盡的樓宇,低聲細語,“阿月是溫大哥唯一的血脈,我必當護她周全。”
“你一日不交出兵權,陛下便不會擅自動她,她在掖幽庭頂多受些皮肉之苦,并無性命之憂。”
“此局本就因我而起,溫家合族受我牽連,血已經流得夠多了,她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不該遭受這些。”
“五哥,該說你什麼好,你這人就是太重情義。你這樣的人就不該生在皇家。”
“老七,從今日起,我與陛下隻是君臣,再不言兄弟。”
雖有所克制,可男人眸中的狠戾依舊外洩了幹淨。
兩人并列而立,寒風卷起衣袍,簌簌擺動。
靜默良久,季書閑拍了拍兄長的肩膀,語氣堅定,“他日若是時局大變,我始終站在五哥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