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閑揮了揮手,悄聲将人摒退。
他擡起右手輕拍了下溫凜月的手背,朗聲道:“凍瘡還沒治好,又在玩雪!”
“啊!”
驟然冒出的男聲,溫凜月登時被吓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好幾步。直接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她更懵了,忙不疊扭頭,立刻對上一張熟悉的俊顔,眉宇挺括,目光清明。
視線裡,季書閑一身黑,與夜同色,霜露沾濕了他身上的鬥篷,透出了幾分濕冷寒氣。
怔忡片刻,錯愕轉為驚喜,她露出笑意,“王爺,您回來啦!”
她說這話時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距離季書閑很近,兩人幾乎都快貼在一起了,她的後背緊挨着他寬厚的胸膛,頭上粉白色珠花猛地擦過他的下巴,傳來一陣粗粝的摩擦感。
女孩子身上纏着一股藥味兒,是那禦用金創藥的香氣,格外醒腦。季書閑下意識皺了皺眉,扶住溫凜月的小腦袋,往前推了推,自己又退後幾步,同她拉開距離。
“病還沒好利索,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出來幹嘛?”當真是個不聽話的小孩!
“我已經好了,王爺您看我現在生龍活虎,能蹦能跳的,可精神了。”
“你身上鞭傷還未好全,還是多躺躺。”
“老這麼躺着渾身難受。”
“那也要好生躺着,将身體養好。”
“曉得啦!”
彼此靜默一瞬,溫凜月的耳畔又再次浮起男人深醇的聲線,“那日在宣德門外,本王不能救你,你可明白?”
季書閑指的是她在宣德門掃雪,管事太監王沖拿鞭子抽打她一事。
她又不傻,完全看得出那是陛下特地做給季書閑看的,為的就是盡快逼他做出決定,好交出兵權。
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輕松道:“王爺,都過去了,您昨晚說過此事翻篇,再不準提的。”
“是本王忘了,以後不會再提。”溫家的事兒就該深埋在心底,他們都該往前看。
“您去哪兒了?”意識到有些事兒不能深聊,聊起來隻會給人添堵,溫凜月及時換了個話題。
季書閑說:“進宮給太後請安。”
如今的太後并非先帝原配,而是繼後,亦是周相的胞妹。她既不是皇帝生母,也不是季書閑的生母。而是端陽長公主的生母。
當今聖上乃先皇後嫡出。先皇後早薨,先帝便提了繼後,随後就将當時的太子養在繼後膝下。
季書閑因自小與端陽長公主親厚,同太後的關系也算和睦。雖說陛下以“太後玉體欠佳”為由召他回京本就是借口,但太後總歸是長輩,回京以後進宮請安是免不了的。
兩人在院子裡小站了會兒,季書閑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鬥篷,露出裡面月白色齊肩圓領長袍。這個顔色襯得他眉眼溫和蘊藉,溫潤爾雅。
想起自己還未用晚膳,便問:“阿月,你用膳了嗎?”
溫凜月搖搖頭。
“不是叫你先用晚膳,不用等本王回來麼?”
“我還不餓。”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餓,随本王去用膳。”
兩人穿過月洞門,溫凜月的視線從巉峻的假山上略過,又落在空蕩蕩的檐角上方,最後看見花盆裡兩株枯死的金桔樹。越發覺得這間宅子蕭條荒涼,全然不像是皇親貴胄的府邸。
她悄悄抓住季書閑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輕晃兩下,“王爺。”
季書閑垂眸看她,“何事?”
溫凜月大着膽子問:“您覺沒覺得王府裡太冷清了?”
季書閑腿腳不停,“你若是覺得無聊,就找長青玩。他如今沒事,專門陪你。”
溫凜月:“……”
“我沒覺得無聊。”
“那你覺得府裡冷清?”
“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府裡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季書閑倒是把這茬給忘了。他領兵打仗多年,一切從簡,也最怕麻煩。早早就把軍營裡那套搬進了王府。府裡又鮮少有女眷,一向是粗糙慣了,也沒人在意。
可現下不同,溫凜月來了。過去尚書府的年節他不是沒見識過,那熱鬧程度跟裕王府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小妮子自小在那樣鬧騰的環境裡長大,如何适應得了裕王府的冷清。
這件事倒是他考慮不周了。
短期内他是回不了北境,要困于這上京城了。既然要長住,王府也該有王府的樣子。
他抿嘴道:“本王明日就差梁叔布置起來。”
小姑娘一聽果然高興,眉開眼笑,“我也要跟梁叔一起布置。”
“以後府裡的事兒你來做主,本王讓梁叔配合你,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溫凜月:“……”
“啊?”她驚訝非常。
季書閑擡手刮了下她挺翹的鼻梁,自然地說:“啊什麼!你是王府的女主人,你不做主誰做主?”
溫凜月:“……”
嗐,怪不好意思的!她算什麼女主人呢?她頂多就是季書閑半道上撿回來的女主人。再說他們都還沒成親呢!以女主人自居是不是太早了點啊?
溫凜月忍不住紅了臉,小聲嘀咕一句:“都還沒成親呢!”
她這麼小聲,沒想到季書閑耳朵這麼尖,還是聽到了。
“成沒成親你都是我裕王府的女主人,全府上下也隻認你。”
溫凜月:“……”
雖然她是半道上撿的女主人沒錯,但裕王爺這話可是相當順耳呀!
那她這個女主人就勉為其難地将王府打點打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