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青負手立在一旁,目光落在遠處,“阿月姐姐,你不去見見公主嗎?”
一陣寒風襲來,溫凜月忙不疊扶正頭上的帷帽。帷帽下的聲音又細又輕,“不了。”
陛下為了穩固他的江山,因為猜忌,因為一己私欲,滅了溫家滿門。縱然季語嫣是無辜的,甚至為了救她不惜跪于禦前一天一夜。
可人非聖賢,溫家全府一百多條人命。溫凜月最多隻能做到不恨季語嫣,不可能心無芥蒂,坦然地面對她。
所以不見是最好的。
——
季書閑晨起就進宮了。将北境軍營的一些軍務跟新任鎮北将軍進行交接。
皇帝早就想罷他的職了,連接替他的人選也都早早就定好了。就等着收掉他的兵權,對方年後好上任。
新任鎮北将軍石澗,清河郡王長子,比季書閑年長五歲。此人行伍出身,骁勇善戰,此前一直在南境任節度使,也立過幾個功勳。由他擔任鎮北将軍,倒也服衆。
軍務諸多繁雜,兩人一直交接到傍晚。
天黑了季書閑方回府。
彼時,府中早已大變樣。
馬車停在大門前,季書閑跳下車,擡頭便看見了檐下的兩盞大紅燈籠。
明亮火光照亮了王府門前的這一方天地,同時也照亮了季書閑晚歸的路。
遠遠瞧着這點火光,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了些許暖意。心中熨帖,臉上也不由浮出了些許笑意。
檐下不止換了新燈籠,就連門口的兩隻石獅都經下人擦過好幾遍,幹淨精神了許多。
“王爺回來了!”梁叔聽聞馬車動靜,趕忙迎了出來。
“阿月布置的?”季書閑脫下沾滿寒氣的氅衣,遞給梁叔。
梁叔接過,搭在手腕上,笑着說:“王妃和長青他們一大早就開始倒騰了。”
踏進府裡,一片簇新,福字、窗花、春聯全給安排上了。
“倒是布置得有模有樣的。”男人的唇角勾起笑意,拐過門廳,自發地往繁蕪院走。
梁叔欣慰道:“依老奴說,這府裡還是得有個主母執掌中饋,我們這些個糙老爺們懂什麼!王妃來了就是不一樣了。”
季書閑莞爾而笑,心想:半大的孩子竟也成了主母。
可嘴上還是囑咐梁叔:“等本王和阿月成親以後,管家權都慢慢交給她,讓她曆練曆練。”
雖說迫于無奈才娶了阿月,但總歸還是裕王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這王府交于她打點也合情合理。
梁叔:“等開年以後老奴就将府裡的賬本交給王妃,管家先從管賬開始。”
“她還小,凡事你多提點着她。”
“王爺放心,老奴心裡有數的。”
“張嬷嬷到了麼?”
“午飯過後就到了。按您吩咐沒露面,給王妃一個驚喜。”
跨過常青藤密布的長廊,季書閑進了繁蕪院,溫凜月和裴長青等人正在往屋裡搬花盆。君子蘭,柿子樹,小棵的羅漢松,好幾樣樹種。
小姑娘抱着一隻巨大的六角琉璃花盆進屋,差不多有她半個人高,抱得特吃力。
季書閑跨過門檻,趕緊從身後托了一把,低聲開口:“重活叫下人幹,你傷還沒好,動什麼手!”
聽到他的聲音,溫凜月展顔一笑,“這兩棵金桔樹寶貝得很,我可不敢讓下人搬,碰壞了怎麼辦。”
季書閑不以為意地笑起來,“兩棵樹而已,能有多寶貝?”
“店家說這是嶺南的品種,結的果子又大又甜,當然寶貝了。”
“敢情你是惦記吃的。”旁人買盆栽是為觀賞,是為好看,她倒是簡單粗暴,直接為了吃的。
“我是小饞貓呀,當然惦記吃的。”
季書閑:“……”
她倒是說得這般理所當然!
那兩棵金桔樹就擺在角窗下,碧綠的葉子被燭火照得透亮。還未結果,隻有一樹的綠葉,倒是顯得單調了一些。
季書閑安靜地注視着它們,“什麼時候會結果?”
溫凜月說:“店家說養護得當的話,明年就能開花結果。”
“那明年秋天你就有金桔吃了。”
小姑娘眉開眼笑,嗓音輕快,“王爺,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季書閑瞧見她這副眼巴巴的樣子,一時間忍俊不禁,還真是小饞貓!
溫凜月大方地問:“王爺,要不要往您房中也搬一盆?”
季書閑搖搖頭,笑道:“本王就不跟小孩搶吃的了。”
籠統就兩盆金桔樹,小丫頭這麼寶貝,他就不奪人所好了。
溫凜月:“……”
季書閑比她年長一輪,又和父親同輩,在他眼裡她可不就是小孩嘛!
她看得出季書閑是在替父親養女兒,那她便乖乖當他的女兒,不給他添麻煩。
季書閑垂眸看小妮子,“忙好了就跟本王去用晚膳。”
溫凜月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塵,“都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