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水落到慕惜甯臉上,冰冰涼涼的,她倏然睜開眼,眼前昏暗潮濕,似乎是在地牢裡。
……她想起來了。
她一心愛慕師父,被發現了,迫于仙界衆人壓力,穆時貶她下凡。
而後她被初霁仙尊捉住,關在地牢已有數日,方才應當是因刑暈過去了,剛醒來時她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真要說起來,她還得感謝初霁,不然她不會知道原來她真的是不祥的象征。
萬惡之源,上古魔神留存世間的一絲善念,引無數妖魔觊觎,所以那滿城的人都因她而死。
就連師父近來完成祈願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關起來也好,反正她死不了,隻是會有點無聊,會有點想念。
初霁啊。
其實她剛知道這個名号是師父賜下的時,内心十分妒忌。現在想來,一位光風霁月普渡衆生,一位清冷脫俗不服命運,實在相配。
可惜了。她垂眸毫無負擔地想。
下一息,硝煙四起,大火燃起。
她眸中星光黯淡下來,周身黑氣缭繞,眼尾上挑,似笑非笑的神情為她多添幾分冶麗,攝人心魄又充滿危險氣息,仿佛從屍山血海中徐步走出的索命閻王。
手撫過之處鎖鍊寸寸斷裂,牢獄被破開,她沖驚慌趕來的士兵歪了歪頭,笑了下,“我不想殺仙界人。告訴你們仙尊,我會殺入魔都,想斬殺我,随時恭候。”
語罷凝靈出招,直接炸出一條路離開。
初霁不該把她關起來的,應該殺了她。
慕惜甯毫不猶豫地前往魔都,心中哂笑,還真是妖不妖魔不魔。
但是,初霁還真沒騙她啊,作為魔神的一部分,堕魔後果真實力大增。
初霁,不對,淩雪,真是該死,怎麼敢肖想仙首之位?暗中扶持世家,讓仙界衆人為己所用,仿造千燈令,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偏偏又僞裝得極好。
若非終日被關在地牢中聽了些消息,恐怕慕惜甯也要被她騙過去了。
淩雪說要告訴仙凡她的身份?無所謂,反正她已經被貶了,不必在乎會不會連累師父的名聲。
千燈閣,聽凡人祈願。
若之後他要來,那她便站在原地任他殺,了不起死前與淩雪同歸于盡。
師父博愛衆生,應當不會為她多麼傷心,頂多遺憾她誤入歧途。
待她死于他手上之後,他便依然是九霄殿上不染塵埃的仙首,唯有低眸望過來時流露幾分悲憫,那最好不過了。
隻是……遺憾。
那日仙童拿着他的時令,對她冷漠宣讀:“師徒有倫,仙人慕惜甯罔顧禮法,沾染俗情,特送下人間修身養性,待日而歸。”
話音落下的那刻,時令化作一團靈光,她眼前一黑,再醒來時便已被削了仙籍,與凡人無異,待在人間客棧之中。
他們都說削仙籍十分痛苦,被剝仙力的同時有關仙界的點點滴滴也都會忘卻。
可她沒有絲毫不适,也未遺忘什麼,她曾一度以為貶入凡塵隻是暫時的,她會回去的。
直到被關入地牢,得知自己身份,她這才明白,原來沒痛感是他的授意,但未遺忘是因為她的身份。
他于九霄殿案台寫下時令時可曾有過不忍?
慕惜甯無從知曉,也不願查探。
入魔都後慕惜甯舉步維艱,日日處于厮殺之中,她後來不再用劍,也不畫他教的陣法,隻用一些古書中的法咒,腕上纏着紅绫充作法器。
在魔都以實力被奉尊後,她便開始無聊起來,終日以看作惡多端的妖魔死鬥為趣,挑撥城内幾方勢力,自己卻作壁上觀。
她幾乎真的成了個噬血可怖的妖魔,少時的玉佩也被收入盒中,仿佛摒棄了過往。
即使她閉城不出,凡人也會視她為洪水猛獸,祈願與日俱增,兵戎相向的那一天躲不過。
那夜城内殺戮四起,她坐在殿内高座上,腰間佩着許久不見天日的玉佩,眼神晦暗不明,垂眸盯着指尖的業障。
這東西也是黑色的,已經蓋過了她的功德。
魔尊啊,仙首斬魔尊,會是一段佳話吧。
清風吹開殿門。
她看着那道烙入心底的白色身影,本來想笑,想嘲諷,刺激他出手,可她隻是這麼看着,不開口。
随他之後走入殿的也是白衣,正是淩雪。
千燈令祭出,她輕笑一聲,腕上紅绫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