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點整,新一批的犯人押送至此,無一例外都是重刑犯。連日的陰雨延綿,讓巢鴨這座鋼筋水泥的墳場平添一份晦暗,對于這裡的人而言,自由,就像是身處大海中的海水一樣,讓人抑制不住地渴望,卻又永遠都得不到。但是自從他們戴着手铐腳鍊踏足時,自由這種東西,早就不存在了。
“快點!”管教的頭領不耐煩,惡聲惡氣從身後猛推了我一把,我隻是低着頭,暗自加快了腳步。蒼白的手指卷起脖頸間的發絲,鋼絲在指尖纏繞了一圈又松松墜下去。我排着隊,乖乖跟随前面的人穿過一道又一道鐵門。
這個人,或者說我接下來至少幾個星期要扮演的是有一頭柔軟黑發的少年,臉色蒼白,纖細的四肢有利于掩飾我女性的身份。而為了方便長時間僞裝,我仍舊保持了自己原本的瞳色。
“新人!是新人!”兩側的牢籠中傳來敲擊鐵牢與嬉笑的聲音,這些新鮮血液,将成為他們在這活死人墳墓中新增的樂子,阖待一番磋磨,而獄警自然是不會管的。反正都是外人眼裡十惡不赦的混蛋,或許他們之間的區别,僅僅就是一個數字代号的先後。
我隻瞥了一眼,見人群間并沒有Sambuca的身影便不再側目。警鈴發出像鋸開金屬般的噪音,排在我前面滿臉刀疤的大漢罵罵咧咧地被傳喚了進去,下一個就輪到了我。
“08317号,你就住這一間了。”有人推攘了我一下,接着鐵門關上粗暴的“咣當”聲響起。
“你的身份叫山崎蒼,橫濱人士,27歲。國中二年級退學後加入本地小幫派,曾因打架鬥毆入獄兩年,後赴東京歌舞伎町以催債為生,今年年初酒後搶劫了一家便利店……喂,你究竟有沒有在聽?Syrah!”
“我叫山崎蒼。”我稍微走了下神,停頓了幾秒才走進門内,環視了一周這不到十平方的狹小鐵籠與裡面面色不明的男人,我微微點了下頭,“請多指教。”
……
“既然來了這兒就好好服刑,和誰說都沒有用,沒任何人能代替你服刑。”同一個屋的室友,好像是姓相澤,一邊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這樣對我講,“你是犯什麼事兒進來的?”他沒話找話。
“搶劫。你呢?”我不着痕迹地躲過他想拍我肩膀的手,餘光打量了他一下:還不錯,是個中等體型身高也不高的男性,我能制住他綽綽有餘。
“販/毒。”他也在上下打量着我,“就你小子這細胳膊細腿,還能搶劫?”
“沒辦法嘛。”我聳聳肩,“老大的任務。那個,我之前跟着住吉會下面的一個小組長混。”我從善如流地将Port的經曆借了過來。有這個日本本土黑/幫背景加成,這些人應該暫時不敢對我怎麼樣。
“哼。”相澤果然輕蔑地哼了一聲,卻沒打算繼續盤問走過了我,“這年頭,還真是哪個貓貓狗狗都可以加入幫派了。”
白天所有人可以在宿舍區域随意走動,有不少人在我的囚室外晃來晃去,一道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掃向我。我沒有理會那些刺人的目光,徑自走到屬于我的那張窄小鐵床邊,床上的被褥散發着潮濕的氣味,伴着不知名的黴味讓我有些皺眉。但這樣的環境我早已料到,也沒表現出絲毫嫌惡。
畢竟我可不是來這裡度假的。
巢鴨監獄的A區也就是犯人宿舍區一共有三層,我住在這裡的二層,剛剛走上來時經過了一二層我粗略的目光所及範圍内沒看到Sambuca的影子。他可能是住在三層,也可能……在B區,也就是所謂的禁閉室。
相澤靠在牆邊,嘴裡叼着一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煙卻一直沒有點燃,畢竟煙草在這裡可是昂貴的硬通貨,他就算能有幸搞到一根,也不過是一直含在嘴裡聞聞味道罷了。他目光陰沉地打量着我,像是在權衡着什麼,這裡的犯人們通常都有一種本能的敏銳,尤其對那些看起來過于幹淨和瘦弱的新人格外警惕。
“别裝得太高傲,山崎。”他終于開口,聲音裡透着某種嘲弄,“在這裡,你的背景不會給你太多保護,靠的隻有拳頭。”
我沒有講話,隻是平靜地、不卑不亢回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