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兩側是彙積晶瑩山水的布裡恩茨湖與圖恩湖，世界上最壯麗的峰巒與冰川好像都受這兩湖之水的孕育滋養，得以在四周拔地而起。沿着Hoheweg主街垂直而下，越過名為Hohematte的寬廣綠地可以清楚遠眺少女峰的美麗身姿，如果是安靜的平日，我大概會很樂意在這裡逗留幾天，享受這世間罕有的整片湖光山色。

這裡是因特拉肯鎮，瑞士伯爾尼州的一個城市，拉丁文原意即“兩湖之間”。這裡靠近勃朗峰主峰，我無法控制降落傘會因為風向而最終降落在何處，隻好先徒步到最近的城鎮再想辦法搭車。

沒有裝備，從未經人工開鑿的雪山上下來本就已經不容易，我被凍了個半死，更不要說還帶着宮野志保這樣一個人質：我既要防止她逃跑，可這樣一來，拖着她走的力氣就全部壓在了我肩上。我拉着綁住宮野志保雙手的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下走。

“隻有你一個人？”宮野志保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真以為自己跑得掉嗎，不要說離開瑞士，隻要咱們下了山，特工就已經埋伏在山腳下了。”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咬了咬牙，用力拽了下繩子，“走快點，太陽落山之前下不了山的話，咱們都要被凍死在這裡。”

“既然想讓我走快點，你不如把綁住我的繩子松開。”宮野志保斜了一眼緊緊綁在她兩隻手腕上的繩索。

“這可不行。”我才不會上當。

風越刮越猛，雪粒子像刀片一樣打在臉上，宮野志保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動作上倒很配合，在雪地上踩出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她的臉凍得發白，呼出的氣在茶色的發梢上結成了一層細霜。終于，我們翻過最後一道陡坡，眼前出現了幾間民居模樣的小木屋，從窗戶内隐約還透出了點點燈光。

“天快黑了。”我環顧了一圈天色，“沒辦法，在那邊人家先借宿一晚吧。但是你……”我意味深長看了宮野志保一眼，“都是普通民衆，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

我的言下之意是你求救也沒用，一旦讓人發現端倪我會連帶其他人一起宰了。宮野志保自然也明白，識時務地點了點頭。

我和宮野志保冒充與同伴走散的登山者，很輕易地便得到了那家農戶夫婦的收留。“我不知道你還會說法語。”宮野志保踏進起居室，忍不住奚落。

“你又不認識我。”我翻了個白眼。從飛機上下來我确實沒什麼裝備，剛剛趁着主人睡着進廚房搜刮一番，正将一柄折疊水果刀塞進懷裡。雖然隻是實驗室科學家，但宮野志保可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子，我深知這一點。

“這戶人家你打算怎麼辦，就用這種方法嗎？”她道。

“什麼怎麼辦。”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們可看見你的臉了。”

“才不是我的臉呢。”我反駁，突然“噗嗤”笑了一聲，“是這個叫什麼……我記不清了、女人的臉啊。”我指了指自己面上的人/皮面具，“他們看到的隻有你一個才對。”

“對，被綁架的受害者隻有我一個。”她點點頭。

“怎麼，在你心裡就這麼迫不及待，我會對無辜群衆做些什麼嗎？”我轉頭看着她，從儲物架上又抽出來一把切肉的菜刀，正在指尖旋轉着，“還是說，你眼裡的我成天就隻會做這種事？”

宮野志保沒有再回答，隻是滿臉警惕地盯着我、還有我手裡的刀。

“你想太多了。”我聳聳肩，将手中刀“蹭”地一聲插回架子上，“Nice knife. 若是在這裡搞出什麼血案，是生怕警察追不到我的蹤迹麼。”我越過流理台，走出廚房，朝她的方向而去，“放心，Syrah每一次出手都是收了錢的，我可不會随便打白工。而你——”擦肩而過時，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要想着逃跑，趁着天黑跑進雪山裡，隻有死路一條。識時務的話就早點休息為明天趕路做準備。”

我和宮野志保共擠一間客房。我沒有拉窗簾，反正這地方往外一眼看去漆黑一片，方圓三裡地都找不到另外一戶人家，拉不拉都一樣。也許是遠離了被人類污染的城市，這裡的天空格外澄澈，我從未見過這樣多星星同時眨着眼。如果不是處于逃亡的狀态，這應該是個度假的好地方，可是……越這樣想我反而煩躁起來，起身走到床邊“刷”地拉上了紗簾，這才強迫自己躺回床上閉上眼。

雪山中的夜很靜很靜，隻能聽到從客廳傳來的鐘表指針在滴滴滴移動着。大概是半夜三點多，我“噌”地睜開了眼睛——坐起身的同時，透過紗簾，我看到窗外隐隐約約透出一個光點。

“看來我們待不到早上了。快點起來，有人來了。”我一把拽開宮野志保的被子，穿外衣的間隙一手抓起旁邊的另一件兜頭扔給她。我将剛才在屋内搜刮的所有防身武器塞進了衣服裡，扯着宮野志保的手臂向外走了一步，已經到了玄關處卻又遲疑了下，向内折了回去。

“不想死就别動。”我拉開儲藏室的櫃門，如願從裡面看到了自己在日思夜想的東西——一柄深棕色的獵槍正斜倚在角落裡，上面沒有一點灰塵，顯然是主人保養有佳。

“不錯嘛。”我滿意地掂了掂，是AR-15半自動步槍，而且櫥櫃内的彈夾還有許多。我扯起裝彈夾的腰包背上身，一手握着槍另一隻手重新拉住宮野志保，“走了。”

雪山的靜谧中摻雜了一絲汽車引擎的聲音，我隻能粗劣地環顧了一圈天空判斷方向，便向斜後方的雪原一指：“走。”

引擎聲并不大，根據動靜來看應該隻有一兩輛車，不是警方的大部隊。但是這樣快就察覺到了我的行蹤上門，一定是相當棘手的特工——FBI、MI6、或者……如果是坐私人飛機來的話，日本那邊的公安也不是來不及。對方雖然隻有幾個人，但肯定都是相當難纏的對手。

我拉着宮野志保穿過雪原，一頭鑽進了茂密的樹林裡。

在不熟悉的地方打遊擊，還是荒野雪原，那些特工不一定比我更有經驗，所以勝負率是fifty fifty。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在腦海，我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是已經下意識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麼——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