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在馬車上隻覺得悶熱,沒想到一進府就已經讓人膽寒。我心想,我這可不是中暑了,分明是中邪了。
盧星奉與張員外走在最前,二人熱情地寒暄着,宛秀攙着我走在他們身後,幾個幫忙拿着行禮的人跟在我們身後。偌大一個府邸,除了盧星奉和張員外的交談聲,還有我們一行人的腳步聲,我再也聽不見其他的動靜,也見不到其他的人。這宅子很是奇怪,環境清秀雅緻,但是府裡大多院子都是緊閉着門,好像很久沒有人住了。越是往府裡走,就越發覺得陰森。
張員外領着我們走到西院門口,給我們安排的房間就在裡面。他指着西院,我的眼睛卻盯着西院對面的院子。府裡各個院子都有命名,牌匾都挂在院門口,就算是專門給客人用的西院,院門口也挂着“西院”兩字的牌匾。而唯獨這間院子沒有牌匾,看上去十分奇怪。
張員外對我們說,“我本在宴客廳備下酒菜,既然修小姐身體不适,不便參加,那就請進屋歇息吧,稍後我自會派人把晚膳送來。宛秀是老夫專門安排來伺候修小姐的,若是她哪裡做的不合修小姐心意,您盡管告訴老夫。”
“西院對面的院子是個什麼地方,可有人居住?”我問道。
張員外笑着的面容開始變得凝重,他看看那院子,又轉身對我笑着說,“不過是個廢棄院子罷了,修小姐不必多心。”
盧星奉對我擺擺手,示意讓我趕緊去歇息,不要多問。我點點頭,跟着宛秀進了屋子。
房間收拾得很是幹淨,府裡的夥計将我的行李放到屋裡,就趕緊快步離開了,好像我待着的這院子是什麼不祥之地,要着急逃跑似的。一個老婆婆進來遞給宛秀一壺茶,也是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他們着急要做什麼去?”我問宛秀。
宛秀對我笑笑,沒有說話,将裝滿茶水的杯子遞給我。
她的手伸過來的時候,我不經意間看見她的左手心有一條長長的黑紫色印記,好像是一道傷疤,我心裡不禁驚訝,不知這張府平時怎樣苛責仆人的,這小姑娘手心能落下這樣的疤,肯定不會隻是幹活幹的。
宛秀知道我看見了那疤痕,我接過茶杯後,她迅速将手抽回去,用袖子将手掌蓋住。
“宛秀姑娘,你手心的疤,是怎麼回事?”我問。她仍舊不說話,搖搖頭,沖我笑笑。
我這時才反應過來,她好像不會說話。而且不僅是她不會說話,我也不記得府裡的其他仆人有張口說話的,從我進張府,他們就沒有發出過聲音,難道他們都是啞巴?
我抿了一口茶杯裡的水,味道甚苦,喝下去從嘴裡到胃裡都泛着絲絲涼氣,我身上的汗落下大半,可頭卻越發昏沉,倦意不斷襲來,眼皮子都睜不開了,這消暑茶果真有奇用,消暑安神,簡直立竿見影。
“宛秀,你退下吧,晚膳我也沒有胃口吃了,我隻想好好睡一覺。”我說。
宛秀沖我點點頭,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旁邊的屋子。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來這屋子還有一道内門,連着丫環住的偏房。
“好的,我知道了,”我說,“如果有什麼事,我會喊你的。”我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熟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我一下子坐了起來,心裡一陣驚悸,我沖着門外喊,“宛秀,宛秀是你嗎?”
“師妹,快開門,我有急事找你。”門外傳來了盧星奉的聲音。我這才放下心來,穩了穩心神,不知為何,我身上酸軟無力,連下床都沒什麼力氣。屋裡的桌子上點着一盞油燈,我心想,應該是宛秀點了燈,有急事出門了吧。
“師兄,你直接進來吧,門沒上闩。我有點不舒服,宛秀也不在,沒法給你開門。”我說着,閉着眼睛,斜靠在身後的被子上。我睡前太困,身上衣服都沒換,即使師兄直接進來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門開了,“嘭”的一聲,一股冷風吹了進來。
這可是六月的漓州城,哪裡來的冷風?這股風吹得我心裡發毛,我猛然驚醒,再看門口,沒看見師兄,隻看見一紙紮人杵在門口。
它的眼睛單有笑眼的形狀,沒有眼白,就兩個黑洞洞待在眼睛的位置。兩個嘴角硬扯着裂開,看不見牙齒,也看不見舌頭,這嘴巴也是個黑窟窿。眼睛和嘴之間的地方倒是平整,因為沒有鼻子。它的臉是拿白紙糊的,做紙紮人的可能是覺得臉色太白了不像人,就在臉頰處塗了紅色的胭脂。它的身體,也不能說是身體,隻能算是個身架子,好像是幾根木頭撐起來的,直挺挺的木頭架子上罩着藍色的紙衣服,風一吹,身上的紙衣服就嘩啦嘩啦響。長長的衣擺下,又露出兩截直直的木頭樁子。
它邁了一步,走進屋裡,木頭腿和地面碰着,發出了清脆的“咚咚”兩聲。
我的眼睛盯着它,一隻手去摸藏在枕頭下的刀,卻摸了一場空。我來不及考慮刀放在了哪裡,趕緊伸手掏藏在袖子裡的打鬼镖,可是我也沒掏到。不光是打鬼镖,我身上随身帶着的符紙也沒有了。
“咚咚”
“咚咚”
“咚咚”
它在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心神慌亂,在床上四處翻找,卻發現什麼都沒了。
“在找這個?”它用盧星奉的聲音說話,它已經來到我的床邊,手裡拿着我的刀。
我擡起頭看着它,它用刀尖指着我的喉嚨,而我已經無法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