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師姐一口咬定這府裡有妖，為了驗證她自己的想法，她這夜不打算睡覺了。她換下男裝，穿上一身夜行黑衣，午夜出來在府裡巡視——不像是捉妖的，反倒有點像是做賊的。

我沒有辦法判定這府裡到底有沒有妖，但是我相信龍師姐。自她二十歲起，她在師門裡不接别的任務，隻接捉妖的任務，她與妖對峙了十年，已成了涼城一帶有名的捉妖師。不過除了師門裡的人，沒有人會知道，這有名的捉妖師龍公子，竟是我師姐的女扮男裝。

她執意要我在屋裡好好休息，她說她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我知道，若是我有個萬一，她就不好向師傅交代。她心裡不大瞧得起我的本領，她捉妖多年了，素來都是一個人，我對她而言不是個幫手，該是個負擔。這次是我運氣好，死乞白賴要跟龍師姐過來，不知為何，在我苦苦央求下，師傅這次竟然肯放我跟師姐出去。

龍師姐不要我跟着巡視，那我就不跟着，我也不是真為捉妖來的，我不過是要躲躲賀青羽，冷一冷我們之間的關系。我的腦袋也不是完全清醒，離青羽太近，我怕我會沖動。我對她的心思相當複雜，動情是很危險的事。

再者說，曲淵那個老畜牲，活該被妖害。若是府裡真有要害他的妖，我怕是要和這隻妖站在一條線上。

不過，話雖這麼說，我在屋裡也不能完全放得下心來。師姐一個人在府裡巡視，我總怕她有個三長兩短，但師姐有令在先，我又不敢擅自出來找她，怕給她添麻煩。

我就坐在屋裡桌子旁邊守着，看着燭台上的蠟油越堆越多，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小山丘，小山丘上背着一束微弱的火苗，我看着那火苗發呆。我兩天晚上都沒有睡好，上下眼皮子困得直打架，腦袋一歪眼睛就閉上了。

我眼睛剛閉上，還沒完全睡着，忽然感覺身後來了一陣冷風，蠟燭熄掉了，屋裡頓時陷入了黑暗。

我感覺不對勁，立刻睜開眼，又把那點殘存的蠟燭給點上，然後起身走到窗戶邊，推了推窗戶，關得挺嚴實的樣子，沒有漏風，我再回頭看看門，門闩也上着。

有東西進來了？

這屋内的陳設簡單，可供躲藏的地方不多。我的眼睛盯上了床邊的屏風——這是屋裡最容易躲着的地方了。我輕輕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刀，一步一步向屏風處走去，猛一拉屏風，并沒有人。

我松了一口氣，而這時屋門外突然響起了拍門聲。

“師妹，快，快開門。”是龍師姐的聲音。

我趕緊去給她開門，門外的龍師姐有些狼狽，她一手扶着門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微弓着身子，捂着側腰的傷口。她的傷口很深，傷口處的血順着她的衣服已經滴到了地上，在她腳邊圍成了一灘。

我趕緊上前攙扶她進屋，“師姐是被妖怪傷了嗎？”

“這隻妖怪好高的道行，刺中了我一劍，”她說，嘴唇蒼白幹枯，聲音很虛弱，“續命金丹，你可帶着？”

我不由得一愣，續命金丹，我确實有一顆。續命金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内服一顆，無論身受如何嚴重的傷，都能立即止血，不出一天時間，傷口便能愈合。這是我們門派十分貴重的藥，不到性命攸關的時候，是不會用的。一般弟子隻聽說過，沒見過。師傅隻給過我這麼一顆，以備不時之需。我從未跟人講過我身上有這個藥，她是怎麼知道的？

算了，盡管我有些舍不得，還是咬咬牙，從懷裡掏出了續命金丹遞給她。龍師姐是知道這顆藥有多麼貴重的，不到迫不得已，她也不會要我拿出這顆金丹，她傷得這樣嚴重，我也不該小氣，救人要緊。

龍師姐看到這顆金丹，雙眼放光，慌忙吞了下去，“謝謝。”她說着，擡頭看着我。雙眼彎彎，嘴角彎彎，明明是沖我做了個笑模樣，卻又不像是笑。這不像是龍師姐會有的表情。

“翌兒快閃開！”聽聞門外撲棱一聲，另一個穿着夜行衣的龍師姐一腳踹開了我的屋門，她拿着劍氣勢洶洶地朝我身旁砍去，“你這妖孽，還想害我師妹？”

她竟然是妖！

我趕緊抽出刀來，欲與師姐一起殺妖。可惜時機太晚，那妖怪仍裝着龍師姐的樣子，輕輕一笑，放出一團刺鼻熏眼的煙霧，靈巧地躲開了我們的攻擊，待煙霧散去，我們已經不知她去了哪裡。

龍師姐追出門去，那妖怪消失的無影無蹤，師姐去追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她看着門口的血迹，憤懑地哼一聲，回到屋裡對我說，“翌兒，你沒事吧？她傷着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