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間,餘行穿着深墨色蠶絲睡衣棉質拖鞋走到全景弧形落地窗前,單手擦兜,手捧黑色國王馬克杯,俯視眼下帝南的繁華夜景。
他泯了口杯裡的山泉水,看着臨街的中學準時熄燈。
他們分别的十年裡,餘行唯有看向眼下渺小的一方天地聊以慰藉内心思念。
他剛來帝都讀書時,對帝都的一切很陌生,眼觀四方,這裡生活的人對自身要求很高,衣着得體高貴,眼神冷漠疏離。
帝都繁華先進的與南宜好像不在一個圈層裡。他險些迷失自我找不到歸屬。
是帝都二中支撐他在不屬于自己的世界裡慢慢蟄伏生了根,直到如今他已長成參天大樹,足以抵抗風險,夠格成為引航的北辰星。
然而遠處航行的人終于找到了他。
現在他不再需要守在眼下一方淨土中了,他想見的人回來了。
周六,小暑,晴空萬裡,天氣燥熱,心情倒是不煩躁,才怪!
溫禮禮和孫莫頭頂炙熱的陽光窘迫地站在水華童裝廠大門外,自動門緊密關閉,保安亭裡空無一人,木桌上雜亂無章,小窗口上放了個印有廣告的玻璃杯,水剛好浸過泡開的茶葉,杯壁裡圈了厚厚的茶垢。
牆上的監控屏實時更新畫面,幾個模塊區域沒看見有人朝大門走過來。
“孫莫,說好十點拿貨,現在快十一點了,老闆人呢?”
溫禮禮扣緊白色鴨舌帽,白紫相間的體恤上有一顆耀眼的彩虹星星圖案。
那是病房學校裡一位患有骨瘤的小朋友親手畫的,溫禮禮和孫莫創辦冉星基金會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他們把這顆披着彩虹戰衣的幸運星作為冉星基金會的标志。那幅原畫至今裱在基金會大廳裡。
“溫禮别着急,我打電話。”陽光烘烤得衣領被汗浸濕,孫莫此時已經撥打了第三通電話,他把手機貼在耳邊,陣陣忙音。
冰絲防曬袖帶來的涼爽讓溫禮禮少了些煩躁,可孫莫臉色逐漸陰黑,她反過來安慰孫莫:“再等等,或許有事耽誤了。”
終于,在第四通電話時,老闆出現在大門口,身後的保安按下遙控器,電控門緩緩打開。
穿灰色POLO衫的老闆面帶微笑地與孫莫握手後,又向溫禮禮握手緻歉,“孫理事、溫理事,實在不好意思啊,一樁生意耽擱了,我們進去說。”
他做出請的姿勢,迎接他們進服裝廠。
跟水華童裝廠合作是因為冉星規模擴大,原合作廠訂單爆了才找了這家。
他接了原合作廠的尾單,數量不多,兩百件羽絨服,四百套夏裝。
老闆李水華将溫禮禮和孫莫帶到辦公室,助理貼心為他們倒了杯茶。
正巧口有點幹,孫莫先喝口茶,再說交貨的事情。
孫莫蓋上杯蓋,直接切入正題,“李老闆,既然交貨時間到了,那就帶我們去看貨吧。”
“孫理事長,這事先不着急。”李老闆搓手啧聲,“你們聽我說哈,有個事我要跟兩位說明一下。就前段時間北省的水災,流感橫生,導緻禽類數量減少,市場羽絨價格水漲船高。”
“我們水華一個小廠,人家不賣面子,讓不了多少利潤,導緻我們做你們這批訂單的進貨、運輸和加工成本提高了不少。”
“李老闆想說什麼?”溫禮禮大概猜到李老闆想表達什麼。
“啧——我開門見山。預算超支,剛剛會計統計出來,多了四萬八千五百塊錢。既然頭回合作,我也讓讓利,零頭抹了,四萬八。”
聽到李老闆的話孫莫差點氣暈過去,他深呼吸平複,腦海中組織好措辭:“李老闆,我們談訂單的時候事先簽過合同,上面寫明了各項費用。”
他特意加重語氣強調:“包括面料、運輸加工等一切隐形費用。”
溫禮禮在旁附和,“李老闆合同我們今天帶來了,要不要給你看看?”
今年是他們創辦冉星基金會的第三個年頭,從來沒遇到過坐地起價的老闆。
之前合作的老闆們,不說那些給他們大力優惠和捐贈部分訂單的老闆了,其他老闆起碼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哪有變相漲價的?
“我知道合同上寫好了。”李老闆提了下圓框厚片眼鏡,擠擠眉頭,“你看我小本生意不容易,做的是誠信買賣,原料全從北省進的好羽絨,不像其他廠用碎絨以次充好,我們可是實打實羽毛啊!”
面對坐地起價的行為,溫禮禮自然不縱容,她雙手環抱随性地靠到紅木長椅上,翹起二郎腿,牛仔褲包裹的雙腿纖細修長,“既然是北省進的好羽絨,若是李老闆能拿出進貨單來,我們四萬八千五一分不少的付給你。”
“這……”李老闆頓時語塞,右手抹了下光頭上的汗珠。
“若是李老闆交不出來,我們法院見!”
“溫理事,消消氣,有話好好說嘛!”李老闆一聽到法院見,立馬慫了态度,他的POLO衫汗濕大片,“今年生意不好做,羽絨确實在漲價。我真不騙你們!”
孫莫學溫禮禮的姿勢,翹起二郎腿,“我們看進貨單說話。”
李老闆低下頭,雙手摩掌,有些為難。
“既然是合作夥伴,彼此坦誠相待,冉星不會讓李老闆做虧本買賣。”溫禮禮直起腰,放下雙腿。她剛剛隻是虛張聲勢,吓唬人。
“我讓會計再核實一遍。”李老闆起身,問道:“你們不着急吧?”
“不着急。”溫禮禮與孫莫異口同聲。
孫莫故意捏着嗓子說話:“慢慢算,當心算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