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後來告訴比爾他是讓你去幫忙改作業,你覺得他本來其實沒什麼事找你,這是他臨時想出來的。還得怪他,是因為他的态度讓他生氣了,他才把你叫走幹活。天知道當你意識到他的存在時你有多尴尬,你反應過來之後又多麼想責怪比爾,甚至想罵他。你早說過你對他的所有的愛戀之情都是你自己個人的問題,與他無關。他怎麼可以在他面前那樣吻你?在誰面前都不可以,隻要有第三個人在,你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要是早知道有第三個人在……現在也沒有辦法,過去了隻能算了。
無論如何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這次比爾是聽說了羅溫的不幸,回學校看看。看看你,他的弟弟,還有從前的朋友。他為羅溫哀悼,你們一起為羅溫哀悼,他也加入你們的肯納圈。你說悲傷很痛苦,你不想沉浸于悲傷。你要做些什麼轉移注意,報仇,破解詛咒,又兩人被石化,有些事情總要面對。還關于瑞克匹克。要不是他願意陪伴你重返禁林,你是不想再去那個地方的。滿月的禁林充滿危險,琪亞拉提醒了你們的,你們遇見了狼人,兩隻,白色的幫助你們趕跑了灰色的。馬人圖瓦斯出現,引你們前往馬人營地,費倫澤作出對預言的解釋:你們将不得“不面對一個艱難的決定、一個強大的對手和另一次失去”,你們将比過去六年所經曆的事情都更多。
你還能有什麼可以失去的?難道不是你知道預言含義時預言已經發生了嗎?是“失去”,還是“失敗”?你一開始就沒有選擇占蔔學,你不太相信,依舊不相信,故作高深,語焉不詳。沒什麼意義。出于禮貌你感謝馬人,就這樣吧。
比爾回去了,接下來幾天你很沒有精神,不想戰鬥,不想調查,你隻能做到按時上課。可能和生理期有關,你不太舒服。晚上睡不着,躺着扭來扭去,弄得床嘎吱作響。你心裡怨恨羅溫為什麼不來關心你,你都不舒服得這樣明顯了,她卻問也不問你一句。真讨厭,真可惡。糖可愛被你扔到隔壁給巴迪雅了,你最近照顧不了她。是你把送過去的,可她就不知道回來找你嗎?真讨厭,真可惡。沒關系,你本來就喜歡一個人待着。就當她回家住了幾天,你之前回家她也一個人住。你就要騙自己,她是回家住幾天,不是你再也見不到她了。你不敢想,你心裡還是不相信的,不想相信,不敢相信。心裡煩躁,扭來扭去,明明是疲勞的一天,卻睡不着。讨厭,好難過!——你把這話說出來了,喊出來了,沒有人理你。讨厭,不舒服,煩躁。你不想待在這裡了,你要出去違反校規,半夜亂晃,在牆上塗鴉寫傻瓜,惡作劇,把城堡裡所有的梳子偷走,送給人魚,然後讓他們帶你找到詛咒寶庫。
“我們都想為她報仇,我們也從沒有停止準備戰鬥。但是,無論怎樣,她已經死了不是嗎?那天之後,我沒有一天不在想着她。我就不能為自己考慮一些事嗎?”——梅魯拉這樣說。她的話萦繞在你的心頭,你完全理解,甚至認為某種程度上她比你情感豐富。你常常避免想到她,所有人都知道你和羅溫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卻不敢想到她,因為悲傷實在太痛苦了。哭過也沒有用,明明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幾個星期還是一個月,你不想計算,一想到她還是悲傷,痛苦,眼淚就要掉下來。渾渾噩噩。
她已經死了不是嗎?
你無法介懷這句話,幹什麼要強調這個事實呢?你心中仍有一個角落不敢完全相信,覺得這是假的,然而每次聽到這句話,那個角落又會縮小一點。明明你已經為羅溫哭過了,你為她流的眼淚超過了你有生以來的此前所有眼淚總和,并且那悲傷綿延不絕,你不是已經付出過代價了嗎?
蘇格蘭高地的夜空一如既往平靜而絢爛,什麼時候陰雲密布,暴雨狂風,或是朗月高懸,繁星滿天,與人的悲歡毫無關系。庭院空無一人,你懶得想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你在噴泉旁的石凳上坐下,靠着白色立柱。你本來覺得自己屬于脾氣好、情緒穩定的一類人,可最近的情緒總是很糟糕,容易煩躁,老是這樣智慧也會受損的。美麗的星空你不想欣賞,換個心情正常的時候你要數星座的。夜深了,你多少有些困,精神恹恹,不知道為什麼躺着床上就睡不着,你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然後你似乎聽到了羅溫的聲音。
“科麗安……”
你睜開眼,你看見了她,圍着那條圍巾,一邊是糖可愛一邊是萊斯的圍巾。她對你微笑,叫你不要再悲傷了,打起精神。
“科麗安,你可以懷念我,你當然要記得我,我知道你不會忘的。但是你不需要天天想起我。總是有人活着,有人死去。我的一生也沒有什麼不值得。我有你這樣的好朋友,你們,很多人,你們是我愛這個世界的原因。你知道,有那麼多人為我悲傷,我還有點自豪呢,這是我來過世上的證明,我這短暫的一生過的還算有意義的證明。科麗安,我知道你,我知道的,你很堅強,很厲害的。死亡真的就如此輕易,悲傷真的就沒有窮盡嗎?這樣說未免太小看時間了。走出悲傷吧,你要記得我唯一希望你想起關于我的事就是我希望你快樂幸福的生活。如果你一想起我隻能感到悲傷,那我又算什麼好朋友呢?你哪怕為我着想,讓我做一個你的好朋友,你要做的就是不再為我悲傷了。”
你伸出雙臂,你發現你碰不到她,除了微風什麼也碰不到,她一下就消失了,你的手在空中懸了半天,最終隻交叉着回到自己的肩膀上。你并不常以親密的動作表達感情,但現在,你多麼想擁抱一下她啊。羅溫啊……你觸碰不到她,你當然無法觸碰她。她已經死了不是嗎?沒有身體,沒有溫度。庭院一片寂靜,仿佛剛剛面前那個溫柔古怪的女孩隻是幻影。或許她真的是幻影,其實她從沒有出現,幽靈也不曾出現。她真的會跟你說那樣的話嗎?還是那隻是你想象出來的她?為了你自己不再悲傷?她這麼愛你,信任你,而你卻隻想快快地把代價付清,羅溫啊,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呢?永恒的愛不就是永恒的悲傷嗎?
你抱着自己的雙臂縮了起來,靠在立柱上,再次閉上了眼睛。如果那是夢,請再來一次吧。“我還想再見見你。我們再說點話。”
一會,你又聽到有人叫你,你睜開困倦的眼眸,精神有些混沌,但并不至于認不出面前的人,“斯内普教授?”你懷疑你又在做夢,隻是這次夢到的不是羅溫,而是他。你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叫你科麗安,他從來不叫你科麗安。你站起來,伸手擁抱這個疑似是夢中的教授,既然他叫你科麗安,你就叫他,“西弗勒斯。”你感覺到一個實體,能讓你擁抱和依靠的實體,你靠在他身上汲取他的溫度。這個夢怎麼像真的一樣?不知道怎麼回事你一時沒有考慮這不是一個夢的可能,一定是因為他也擁抱了你。在夢裡你就可以對他說,“抱緊一點好不好?”你的聲音并沒有什麼力氣,因為你困倦極了。他更加擁緊了你,沒有說話。你确實很困,抱着他站了一會,瞌睡,迷糊,過了一會,不知道具體多久,你又想到了羅溫,你可能說出來了,“我見到羅溫了……”你說你剛剛看見了羅溫,但是你碰不到她,你想抱她,但是你碰不到,碰不到……你都沒怎麼好好擁抱過她,你好後悔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