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月收回目光,快速打開車門上了車,趴在窗上沖兩人微微笑道:“介意載我去兜兜風嗎?今天傍晚的景色很好呢。”
柯南怔怔望着她。
為什麼這個時候反而不急着趕去目的地了,是因為和他一樣,也想在彼此身邊多停留片刻嗎?
天幕如畫,紅似晚雁之血。
車窗外的路燈、堤壩、樹叢、天空開始移動,從慢到快,直至看不清任何形狀,無數種绮麗色彩含混地糊作一團。
他煩躁地升起窗,卻在模糊的倒影中看到自己面無表情的臉,和她一如往常般冷靜的側顔。
她并沒有在看風景。
柯南叫了聲阿笠博士:“慢一點。”
阿笠博士搖頭歎息,把速度降了下來。風終于柔和了。他重新降下車窗,灌耳的不再是風聲,而是天際大雁的悲鳴。
“再慢一點。”他喃喃。
蒼月垂眸,“夠慢了。”
就這樣兜風,過了很久。
蒼月問:“現在呢,幾點鐘了?”
柯南回道:“18點30分。”
蒼月點點頭,收斂起眼底的失望。看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問道:“你剛才一直看窗外,看到了什麼?”
柯南不受控制地手指顫動,想要抓住她,卻還是逼着自己移開視線,摘下眼鏡,目光投入天空,“我看到了…”
風靜止,萬物都安靜了下來。
“死去的晚霞。”
晚霞死去,屍體浮于天際。它們不再有輝光,沉甸甸的紅全在他悲傷的眼睛裡。
蒼月微微仰起頭,輕聲道:“原本,我是打算留下來的,陪你一起抗衡「創造者」。”
柯南猛地回頭。沒有眼鏡遮擋,他此刻的神态更像是工藤新一。
“那為什麼…”
“漸漸地我發現,你總是無法保持清醒。你的時間概念正在被模糊、被同化。就像剛才一樣,你還記得我問過你幾次時間嗎?”
他毫不猶豫地說:“一次。”
蒼月又笑,斜睨着他,單手撫上他的臉龐,“我問了三次。”
“所以——”柯南張了張嘴,顫抖着,“你想要離開,是因為我忘記了這些,而不是因為我幫助黑衣組織竊取你的生機…”
“蒼月……”
一對堅定的愛人、盟友,其中一方卻快要遺忘兩人共同的使命。即便是身不由己,對蒼月而言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孤立般的背叛。
至于他主動成為過濾器的事,怒火平息後,她何嘗想不明白他的計劃?
可就像她也被怪異力量操縱着向善一樣,如果留下來,她也一定會被同化,忘記仇恨和時間。
如果清醒記得一切的人隻剩自己,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改變的必要?
早晚有一天,工藤新一會成為它不可分割的一份子,甚至是堅定的捍衛者,徹底站在她的對立面。而她能做的就是離開,避免自己也淪為那個樣子。
她不是不能使一切恢複正常,可那會讓她付出極大的代價。這是一個完整的世界,不是她揮揮手就能輕易改變的。
腦海中又響起了貝爾摩德張揚的話語:
「你就是我們尋找的,永生的神!」
永生的神嗎?
從力量和生命的角度講,的确。蒼月低頭看着自己掌心如波濤般蓬勃的時間之力。
但很快,神就會放棄這裡。
隻要不發生案件,時間就會停滞。隻有當案件發生、工藤新一趕去處理,時間才會短暫地恢複流動。
也就是說,在下一個案件發生前她根本無法抵達白神山地。這也是她請求阿笠博士載着他們到處兜風的原因。
她希望在途中能觸發什麼案件,把工藤新一牽絆住。趁着時間恢複的機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目的地。
“我們要去哪裡兜風呢?”阿笠博士笑呵呵開口問道。雖然已經兜圈很久,但他依舊像剛剛駛離車站。
“不知道,去哪裡都好。”蒼月枕着車窗慵懶回應。反正,油不會盡,車不會停。
又過了很久,天色終于暗了些。
蒼月掃了眼腕表。時間終于跳出18:30,來到了19點。
前方忽然亮起一陣刺眼的光,緊接着是砰——地一聲,劇烈碰撞。
碰撞聲從前方傳來,整條路瞬間被兩輛變形的車子堵住,濃煙漫起。
柯南瞳孔猛縮,立馬打開車門跳了下去,留給阿笠博士一句:“博士,叫救護車!”
蒼月冷靜地看着這一幕。
良久,直起身子,同樣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剛剛挂斷電話的博士見狀,立馬叫住她:“蒼月,現在外面很危險,我們應該離遠一些。”
“這不會是一場普通的車禍。”蒼月彎腰沖着車窗裡的博士笑着擺了擺手,“時間很緊,我就先走一步了。替我向他告别。”
阿笠博士隻能眼睜睜看着她轉身離開。背影行走在寬闊的馬路邊,顯得那樣孤獨。
她為什麼不肯親自跟新一告别呢?
電話急促地作響,阿笠博士接起,耳邊傳來少年凝重的聲音:“博士,可以麻煩你先把蒼月帶到安全的地方嗎?另外,可能需要你報個警,這場車禍顯然有人為的因素在。”
聽到後面,阿笠博士微微一歎。果然被蒼月那孩子說中了。
“新一,蒼月她…剛剛已經下車,獨自離開了。”
“……”
阿笠博士再回頭去看,路上已經沒了蒼月的影子。
“需要我去把她追回來嗎?應該還沒有走遠。”
柯南沉默了一分鐘,他艱難地回頭,看向已經空無一人的馬路。
明明幾步之遙,他竟然沒有發現,就任由她離開,走出了他的世界。
走出了,他的世界。
甚至,還有很多話沒有來得及跟她說。
「你剛才一直看窗外,看到了什麼?」
「死去的晚霞。」
所以,到底為什麼要一直看窗外,為什麼不看她?明明隻剩一點點可憐的時間可以在一起,為什麼不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貪婪地、毫不掩飾地看着她?
在這一分鐘裡,他的呼吸暫停了。
用力想吸氣,可沒有一點氧氣的供給。他的胸膛起伏,僅僅使他的肺部、心髒一次次抽搐。
灼熱的味道充斥他的鼻腔,他感覺是這種能讓人中暑的滾滾高溫把他周圍的空氣燒沒了、烤化了,使他陷入末日般的真空。
三分鐘後,他緩緩搖頭,聲音幹啞:“不用追了。她的決定,沒人能夠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