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虎龇牙笑道:“哥哥不來,我們就吃不到糕點了。”
妫夬捏捏張二虎的臉,“小沒良心的,就盼着我給你們帶吃的是吧?”
他壓根沒使勁,張二虎絲毫不怕他,雙手抱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笑嘻嘻道:“當然也想哥哥了。”
妫夬往他頭上摸了兩把,從腰間解下水壺,好笑道:“慢點吃,别噎着,喏,喝水。”
“謝謝哥哥!”
“謝謝哥哥!”
等倆小孩吃飽喝足後,妫夬接過已經變空的水壺,問道:“我讓你們做的事情,怎麼樣了?”
張二虎想了想,撓頭道:“哥哥,我和小牛幾乎一整天都待在這裡,沒有看到你說的人。”
王小牛點點頭,算是附和了張二虎的話。
微風拂過,空中傳來一股奇異的香氣。王小牛吸了吸鼻子,猶豫片刻,才開口道:“哥哥,我們沒有看到你說的人,但是,我們看到了另外一些人,他們很奇怪。”
妫夬聞聲,皺眉問道:“怎麼個奇怪法?”
“他們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就是剛才風吹來的那種香氣,我……我叔叔之前死的時候,身上就是這種味道。”
“我告訴阿娘,阿娘說小孩子不要管那麼多。”
王小牛說完,表情看起來有些沮喪,惴惴不安地看着妫夬,生怕他也像自己阿娘一般訓斥自己。
妫夬聽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随後拍了拍兩個孩子的頭,開口道:“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家去吧。”
“哥哥,你又要走了嗎?”
“嗯,過幾天再來看你們,放心吧,會帶吃的來的。”
“好耶!哥哥,那我們先回去啦!”
“去吧。”
“等等!哥哥,這個小福字給你,嘿嘿,除夕快樂!”
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回家去了,兩隻紙鸢在他們身後飛舞。目送他們離去後,妫夬移開視線,盯着手中的小挂件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他正欲轉身離開,卻不合時宜地看到了門前的紅燈籠。
妫夬腳步一頓,在原地停留半晌,才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除夕。
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陸離的臉,妫夬嗤笑一聲,離開了原地。
他和陸離都是不适合過節的人。
陸離常年着一襲白衣,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淵海從來都不過人間的節日,陸離若是來了人間,這般模樣,不像是要過節,倒像是要去奔喪。至于妫夬……他找不到過節的人,幹脆也就算了。
淵海那幫人是陸離的親人,從來都不是他妫夬的。
想到這兒,妫夬垂着眼将頭上的鬥笠扶穩了一些,便邁着緩慢的腳步朝着碼頭走去。
春雨綿綿,暮色漸至。
妫夬躺在船上,睜眼望着夜空。
繁星閃爍,彎月高懸。四周時不時傳來海魚跳躍的聲音,和着鲛人的歌聲,顯得異常催眠。
妫夬聽得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
陸離坐在船旁,安靜地看着妫夬。
月光傾瀉而下,銀白色的光線顯得異常柔和,将陸離面部的輪廓都柔化不少。小船搖搖晃晃前行,激起幾處小波浪。陸離穩住船身,俯身觸摸着妫夬的臉。
他的手指還帶着涼意,妫夬皺了眉頭,嘴裡含糊說着些什麼,但到底還是沒醒來。陸離盯着他看了半晌,起身勾起他散落在船上的青絲,裁了一截放在手心。
聽說人間素有結發之禮。
陸離垂眼割斷了自己發尾的一截頭發,怔怔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沒有紅繩。
求不得。
陸離攥緊手心,解下了自己的發繩。
可他偏要勉強。
三千青絲蓦地散落,兩股散落的頭發被紅繩捆在一起。陸離将頭發收進佩囊中,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妫夬旁邊。
紅裳同黑衣交纏,陸離靠在妫夬肩旁,小聲道:“除夕快樂。”
可惜妫夬睡得太沉,壓根沒有聽到他的話。
鲛人的歌聲逐漸淡去,陸離閉上雙眼,也沉沉睡去……
*
隔日。
妫夬伸了個懶腰,往四周環顧一圈,臉上并無意外之色。
果然,又莫名其妙地回來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妫夬又躺回床上,枕着手翹起二郎腿,懶洋洋開口道:“喲,又讓您費心了,監視我一天了吧?累不累啊。”
腳步聲一頓。
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聲音。陸離端着吃食放到桌前,垂眼道:“我沒有監視你。”
妫夬嗤笑一聲,顯然不信陸離這套說辭。陸離抿了抿唇,也沒要繼續解釋下去的意思,道:“吃飯,你昨日都……”
“用你關心我嗎?”
妫夬直起身來,語氣陰陽怪氣。陸離藏在衣袖下的手緩緩攥緊,垂着頭沒說話。妫夬懶得看他,邁起步子走到桌前将藥汁一飲而盡,“喝完了,放心了吧?可以滾了吧?”
“門在那兒,慢走不送。”
陸離并未過多解釋,轉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門。待到腳步聲遠去,妫夬才坐到桌前,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吃飯。
*
“赤海青龍一族,又在蠢蠢欲動了。”
陸離應了一聲,垂眼問道:“父王怎麼說?”
王湮喝了口茶,目光灼灼地看向陸離:“王上的意思是,加強陣法。”
陸離聞聲,猛地放下茶杯,怒道:“他承受不住了!”
王湮慢條斯理拭去濺在手背上的茶水,淡淡開口道:“太子,您失态了。”
陸離攥緊手心,任憑滾燙的茶水滑過自己的手背。灼灼痛感不斷蔓延,陸離壓下心頭火氣,輕聲問道:“舅舅,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王湮吸了口煙,吐出一口白氣:“我倒是有其他辦法。”
“願聞其詳。”
王湮将煙杆放在桌上,雙手抱在腹前,語氣輕松:“想聽?行,篡位,讓你自己做決定,敢嗎?”
陸離猛地擡頭看向王湮,面上滿是驚愕。王湮眯了眯眼,勾唇笑道:“你不敢。”
“不敢那就受着吧,我是無所謂,啧……隻可惜了我那好外甥,怕是要命隕于此了。”
王湮說完,行了個禮便轉身離去。陸離心亂如麻,可也深知不該在此時放王湮走。
“舅舅!”
王湮腳步一頓。
殿中明珠閃爍,陸離緩緩走到他身旁,垂眼道:“我想好了。”
王湮爽朗一笑,“乖外甥,舅舅沒看錯你。”
他說完這句話,眸中倏地覆上一片陰鸷,“看來你還沒有忘記你娘是怎麼死的。”
“放心,舅舅會好好幫你的。”
“這淵海在不該待的人手上待了許久,也該物歸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