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的視力是标準的5.0,眼鏡不過是欲蓋彌彰,可怎麼抛東西的眼神竟真像個千度近視呀,這書是朝着他桌面飛的,此刻已經成功邁向後窗,奔赴自由。
“Thank you。”
誰料仙道眼明手快,一個轉身,在成功攔截前先對我表達謝意。
他還真有信心啊!
我朝他點了點頭,趕緊掏出聽課筆記,高中數學距離我雖有兩年空白,可我之所以踩着控分線進東大并非數學成績不好,而是國文考砸了。不與小林桑這類理科學霸比,我想稍稍溫習一下問題不大吧?
上課十五分鐘後得以确認,畢竟有刷過上百張卷子的經驗打底,于我而言這些課堂練習太小兒科了,不如一心二用吧!
我将自己走神這件事進行美化,實則注意力被前排傳紙條的女學生們所吸引,兩人相視而笑捂着嘴,趁及川老師背對全班闆書時又默契轉頭看向整間教室的特殊一角。
臉紅在一瞬,看的是仙道。
仙道他……
睡着了?
這家夥雙手環抱于胸前,肩靠牆,腦袋擱在窗框上。雙目輕阖,秀氣的鼻子挺翹,眉尾自然垂下略顯多情,若是睜開眼那更是叫人心跳加速。
是啊,我能理解,那些撲出來的情書。
就憑他那出衆的外貌與氣質,若我還在念高中且不了解他的為人,他必将成為當仁不讓的男神,那些粉色信封中甚至可能夾雜着我的筆迹也說不準。
欣賞刺猬頭睡顔并非我本意,他的呼吸中仿佛附着了安眠藥,這才沒看幾眼我也跟着發困,定力有限的我跟着他點頭的頻率在後排昏昏欲睡,腦袋一沖一沖要掉下來。
我緊掐大腿警告自己别丢人,這才見習第一天,像個學渣似的睡倒會成為整個東大的千古罪人與笑話,忍住啊椎名!
撤回視線不去看他,重新投入于書寫聽課記錄,偶爾後悔白瞎了我将課本借出。事實證明同情敵人是軟弱的象征,盡管把一個十七歲未成年視作敵人是低級且懦弱的象征,可此刻我顧不上那麼多,學渣就是無法集中注意力的典範,我再次借由想看飛鳥的自欺欺人偏頭去觀察他。
眼鏡睜開一條縫,狹長而美麗,一個大大的哈欠令人無語,眼角噙淚好似珍珠,緩慢眨眨眼,緊接着……
他到底在困什麼呀,眼睛居然又閉上了。
刺猬頭,刺猬頭,你不看書的話倒是還給我啊!
或是我的心聲被他敏銳的聽覺所覺察,半分鐘後他忽然睜眼并立馬朝我看來,我下意識扭頭看黑闆,臉是沒紅心裡卻火辣辣的,有種偷窺被抓包即視感。
一節課在忐忑中度過,起身帶動桌椅,有什麼從桌肚裡掉了出來。
一封信?
不,等等,我彎腰撿起的過程中發現桌肚裡還有兩封。
“好餓啊,快走走走走!”
“今天會有炸豬扒嗎?”
“不知道,去看看吧。”
不斷有人從我身邊路過,雀躍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我趕緊将信件丢回課桌内帶着筆離開,饑餓感沖昏頭腦,總覺得有什麼事被遺忘。
這次認得回辦公室的路了,灌下一杯水,才發覺自己的書沒要回來,應該還在他的課桌上吧?
我急急忙忙趕回教室,路上不見人影,不愧是長身體的年紀,吃飯比天大。
安靜的長廊内我踩着陽光走,三年2班後門拐入,書還在。
“好巧。”
人也在!
“……”
我無言以對,他不去吃飯?
“走到樓下想起書還沒有還給你。”
仙道用的是敬語,我卻産生了是平輩的錯覺,身高仿佛為他平添幾分成熟感,漫不經心的口吻令我恍神。
“椎名老師。”
他愛笑,明亮雙眸随着這句稱謂,我瞬間清醒。
對啊我是老師,為什麼要傻乎乎杵在他面前像根木頭似的,伶牙俐齒的我自從暴露身份後就失去了往日的“嚣張跋扈”,總擔心他會和我一樣無聊到要去舉報。
“嗯。”
接過書往門外去,想着就這麼相安無事從他眼皮底下溜走,未料目光落在書面上,深色的圈圈是什麼呀!
“你流口水?”
我一個轉身差點撞到緊跟我步伐的他,好險。
“怎麼了?”
要擡頭,才能看見他的臉,滿是無辜。
“這是什麼?你看!”
舉起書,用手指強調那一處,我沒好氣地說。
“呃……”
仙道或許被我的話吓一跳,盡管他看似波瀾不驚,可我想任誰面對如此尴尬處境都不會無動于衷。
“真拿你沒辦法。”
為了緩解當下的尴尬,又怕他會狗急跳牆真去東大一派胡言,我不得不強迫自己消氣并拿出教師作派對他加以虛僞的關心。
“給你。”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嶄新的紙巾往他手裡塞,并想着得去保健室搞點酒精棉花來消毒,殊不知手裡這本數學書并沒有被他口水玷污,以及若是拿來拍賣,全陵南女生都會為它的所有權擠破腦袋。
“謝謝,不過這是我剛剛去洗過……”
不給仙道解釋的機會,我成功躲過一場多餘的對話。
很久之後我才從他口中得知,之所以确定對我動心,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總不讓他把話說完,而他,一個雲淡風輕的少年,人生并無太多執念要對誰解釋些什麼。
如果我讓你講下去呢?
我問。
那你會更早,更早……
他還沒說完,這次我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