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是半夜一點,整個人泡在海裡過似的汗津津,但凡我睡姿差點就會被粘連在脖頸與臉上的長發一不小心悶死。
啊,我好累呀,又覺得身體輕飄飄的。
一鼓作氣從床上爬起,是的,我确定此刻我正躺在屬于我的這張一米五雙人床上,富有彈性的枕頭與松軟的棉被為我帶來夜夜好眠,等下都要被丢進洗衣機裡滾來滾去了。
開燈,拉開衣櫃,鏡子前的我果然像是女鬼,時鐘顯示半夜兩點,正是女鬼出沒人間的好時機。
我忘了五小時前的場景,忘了自己在倒向地面後所發生的一切,忘了一雙手抓住我的肩,忘了仙道如何照顧一個忽然失去意識的病患。
去客廳倒杯水,将被汗水浸濕的衣物統統換下,在狹小且隻有淋浴的浴室内洗澡,還自己一具嶄新皮囊與逐漸清醒的大腦。
似乎想起來了,不久前我還在給仙道一對一補習呀!
鍋碗瓢盆是我洗淨擦幹的,沙發上抱枕整齊排放,陽台落地窗緊閉,隻聞潇潇風聲,雨還在下。
然後呢?
我忽冷忽熱的身體靠強大信念支撐過補習兩小時,是我自己躺回床上嗎?
在床頭櫃上看見那張字條後,我大概有了數。
「見你退燒我便先回去了,醒來記得喝水、吃藥,有任何狀況聯系我,我住的很近。」
微微傾斜的字體無不透露着雲霞般淡然的氣息,下一行是他的聯系電話與署名——仙道。
我不知道九點才倒下的自己究竟過了多久才退燒,他就一直在我家裡等着?把我抱上床的人是他?床頭擺放的感冒退燒藥根本不是我帶來鐮倉的那款,是他頂着風雨下樓去買來的?
我查看藥物說明書,六粒裝的膠囊每隔八小時服用一次,現在隻剩五顆了,我是怎麼在昏睡中把藥吞下去的也毫無印象。總之就算仙道在我昏迷中對我拳打腳踢,不争氣的大腦都會一并忘卻吧!
OH!
我像個瘋子一樣把藥盒丢在一旁,雙手緊緊捂住胸口,他不會……
不會不會,我剛照鏡子也被自己吓一跳,誰會對那樣的我見色起意呢?
仙道确實沒有趁人之危,日後據他所言,完全被我的那句“不許摸我胸”搞懵了。原以為我的層層防備隻是女生們固有的矜持,當然他十七年的人生曆程中從未遇過對他如此矜持的女生,起初并不覺得我内心對他誠然惶恐,直至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使出最後力氣告誡他不準襲胸,他才确定了我打心底裡對他有某種偏見。
要解釋嗎?
為什麼不找機會向我解釋呢?
“原本是沒有那種想法的,可你……”
他的回應十分之可惡,說的好像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勾引他對我上下其手似的,雖然從他的角度看來或許我确實有份推波助瀾,但我的本意絕對不是那樣!
我在三點左右睡着,調了七點半的鬧鐘,睡眼朦胧中迎接風急雨驟的早晨,一聲巨響令我瞬間從床上彈起。
怎麼打雷了呀!
下午的課之所以那麼早起完全是為了撥通一個陌生的号碼道句平安,以及關心照顧我的人有沒有休息好也算是我份内之事。
嘟、嘟、嘟……
嘟、嘟、嘟……
電話無人接聽,我每隔五分鐘打一次,大概他已出門。
是球隊的早訓嗎?
厚重的霧霭壓低了雲層,從窗外望去天仿佛要塌下來,我趕緊裹上鐮倉這個寝室内最厚實的外套踩着拖鞋沖出門,隻為看一眼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外,籃球館是否在一片氤氲中亮起燈。
我聽見淅淅瀝瀝的雨,我看見海邊的一座建築發着白光,我不知道他是否又遲到,我盤算着要不要去一次學校專程告訴他我沒事了。
敞開的門被風吹動,吱、吱。
往回走,我站在門前,突然傻眼。
一個紙袋被挂在門把手上,是給我的嗎?
我取下放在玄關處,先将門關緊,轉身蹲在茶幾邊打開袋子,裡面裝着兩份早餐,白煮蛋、茶泡飯、烤紅薯裝一份,另一份是金槍魚三明治、抹茶牛奶與紅豆布丁。
我不認為這是投毒,我百分百确定這是仙道送來的,因為袋子裡還裝了一隻袖珍可愛的檸檬,算是某種獨屬他的記号。
可是為什麼要準備兩種早餐呢?
他的用意本該是貼心而周到的,遇見我這笨拙的反射弧算他倒黴,總之饑腸辘辘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袋子裡的食物統統吃完,摸着凸起的小肚皮安慰自己沒事的,發燒至少消耗一千大卡,我這是在補充營養!
約是上午十點,回籠覺後我精神抖擻,帶着包與傘順利出門,說是漫長的秋季,怎麼這才見落葉,我已經冷的紅了鼻頭。
狂風與暴雨中的湘南海别有一番滋味,浪花滾滾、激情澎湃,飛鳥躲在某處,它們是自由的,礁石曆經歲月,矗立于海面任由雨水沖刷。
想知道飛鳥去了哪裡,想知道雨後初晴的海面上是否會驚現彩虹,想知道鐮倉的秋是否如傳說中那般壯美。
我的心,随着發出站台後直奔目的地的列車對将來有了期待,鐮倉是我人生的一段插曲,卻意外的成了心之所向,我想見的是飛鳥還是彩虹?
我想見的,是一個人。
“椎名桑,你怎麼看着容光煥發?”
小林桑在寝室聚餐時加入我們,可憐她身處20:1男女比例的專業,想找個志同道合的同性朋友難比登天。
“因為見習抵了不少學分,今天教授說期中隻考兩門!”
她在我們一行教育專業學生的慶賀中肉眼可見老去,垮下的嘴角頗有要立刻發瘋的趨勢。
“啊啊啊啊啊啊!”
她揮灑着淚遠去,不忘帶走一塊小蛋糕。
“绫音,你有收到學生表白嗎?”
“绫音,那個及川老師呢?”
“绫音,還是說說仙道吧。”
回到寝室後的閉門私密聊天,美惠、小熏、菜菜子無不關心我的個人情感問題,這個話題從來都是女大熱議top1,若是有交往對象,這三人将事無巨細給你扒幹淨。
我作為整間寝室唯一的處子之身,在洗澡時都會被額外關注,這群女色狼威逼利誘我發誓哪日有男朋友,初夜得事無巨細第一時間分享。
初夜?
拜托,我初吻還在呢!
“表白有吧,但都是很禮貌的,倒是沒人提交往,隻是很簡單的說老師我很喜歡你,這種算嗎?”
“及川老師比我年長五歲,像哥哥一樣對我沒那種想法的,當然我也沒有。”
“仙道是學生,别造謠我要吃處分的!”
我在陵南高中見習兩個月了,對桌肚裡塞滿的表白信、及川老師對我的看法以及仙道的心意一無所知,愚笨的無可救藥。
私房夜話在我的矢口否認與嚴辭拒絕中告一段落,周末過得輕松,在父母的投喂中成功胖了一斤。
我與仙道約定了15:17坐上小田急電鐵,兜兜轉轉五點前從江之電下車,他如約而至,帶着清風般和煦的笑容坐在車站。
我看見了山海交織,飛鳥從他眼底掠過,他星辰大海般的眼睛裡有動人的色彩。
“看來恢複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