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與我之間的距離不過是将手握拳揉成一顆心的短短十多公分,橫立于我與他之間的屏障卻如山海,一個眼神不足以攻破。
他靜靜看我,兩隻手腕跳動的脈搏走向相同頻率,他不松手,我不開口。
“嗯?”
我不開口,他不松手。
仙道背靠牆,從姿勢看來我才是被壁咚的那個,他彎腰垂眸,清新呼吸撲在我眼睫上,是緻命的距離。
他言而無信了。
“你别鬧。”
我冷下臉,嚴肅的說。
“呵。”
他知道我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有些意外我将抗拒擺在明面上,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在真相即将浮于水面前被我再次強行推開。
“我……”
他的心意也好。
“我知道了,椎名老師。”
我的心意也好。
他松開我的手腕,我随即朝後連退好幾步,自那句“你别鬧”後,我們圍坐在餐桌邊一言不發,埋頭吃飯的樣子過于生疏,空氣降至冰點。要知道從前都會打開電視機調至娛樂台,算得上有說有笑吃完那些餐。
氣氛實在太僵了,我感到不寒而栗。
“你理東西吧,我明天再來。”
沉默的十五分鐘後,他起身收拾了包裝盒與一次性餐具,我回浴室漱口,再度走回客廳想要取出課本與他進行補習時被婉拒了。
是我的話太傷人了嗎?
可我什麼也沒說,隻是一句别鬧而已,我憋了一肚子的說辭在他面前完全說不出口。
首先我的心意根本不重要,其次我們隻能是師生關系,即使再多相處再親密也改變不了最終無法逾越師生二字的命運。最後請不要試探我,如果是某種玩笑我會覺得自己很可笑,如果是認真的那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悲。
對一個不可能的人産生前所未有的心動,二十歲的人生在他面前一敗塗地。
十七歲、未成年、比我年幼三歲,哇塞,椎名绫音你是戀童P吧!
“嗯。”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輕,恍惚中點頭。
仙道看着沒有明顯的失落,面無表情的走向玄關換下拖鞋,帥哥這種限量生物與我們凡人的不同之處在于,我猜他坐在馬桶上拉臭臭也是驚豔四座的,更别提他動不動就朝我笑。
“你知道一個杯子你再喜歡,不拆開包裝用隻會是浪費的道理吧?”
又或是斂着應有的笑容,目光清冷,聲音如淅瀝的雨,如寒凍的雪。
“…… ”
我好像知道他在說什麼,粉色保溫杯仍完好無損裝在紙盒中。
“我送的杯子是。”
他腳踩兩隻運動鞋,起身拉開門,我知道還有下半句等着我接招。
“我也是。”
留下這句與我在原地,他連鞋帶都沒系就揮手道别,豎起的朝天發從見他第一眼起就……
就讓我的心不受控。
“仙道彰!”
我踩着拖鞋追了出去,剛打開門就徹底傻眼,想要揪着他問清楚到底在說什麼的想法随着親眼看見他從兜裡摸出鑰匙插入隔壁間大門的動作蕩然無存。
慢……慢……慢着……
“怎麼了?”
隻聽昏黃燈光下空無一人的走道間,直擊心髒的一聲“咔嚓”,門居然被他打開了。
“你,你,你,你……你,你……”
我驚到合不攏嘴,并成了大結巴。
“哦,沒人和你說過我就住隔壁嗎?”
仙道這家夥絕對是欠揍的,我終于理解了越野對他的愛恨交加從何而來,他是故意的,故意滿臉無辜看向我。
“……”
天殺的田岡茂一,你這老頭想害死我是嗎!
“還有事嗎?”
平靜如水的聲音穿透而來,就像是剛剛那些比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話不存在一樣,他甚至開始打哈欠一副要快進屋的模樣。
“你剛剛說了什麼!什麼用不用的!”
我有些氣急敗壞。
“呃……用?”
他像得了失憶症似的擡眼看天,思慮後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
“老師,你别想歪,不是那個意思哦。”
我的耳朵炸了,身為成年人的我面紅耳赤,無法解釋為何自己一而再再二三對他開H腔,舉頭三尺有神靈,我對天發誓每一次都不是我本意。
既不是你本意,神靈說,那便是天意。
“但是呢…… 如果你……”
仙道一臉狡黠笑容開始捉弄我,意圖讓我今夜失眠。
“晚安!”
我用力将他往門裡推,“嘣——!”,眼不見為淨!
“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笑聲陰魂不散追随我,一直伴着我躺到床上也停不下來似的在腦海中回放。
失眠大半夜,好想打電話給美惠求助,現在僅有一牆之隔的男高對我發出“用他”的邀請是什麼意思?
哎呀哎呀哎呀,怎麼想都是我在X騷擾仙道啊!
我含羞而死,我頂着黑眼圈睜開眼,我走向浴室刷牙,完全沒注意到這間浴室的窗正對另一扇窗,從公寓結構看來那便是與我相臨的仙道那間。
推開門,鬼鬼祟祟一路小跑下樓,其實我所擔心的相遇壓根不會發生,身為籃球隊隊長的仙道曾與說我過之所以早訓很少遲到是因為教練在他晉升隊長後不惜頂着将亮未亮的天上門活捉他。連着三周,天才逃不過上帝的眷顧與教練的偏愛,他從東京的家裡帶來第二個鬧鐘,自此以後告别了球隊遲到大王的稱号。
上學又是另一回事了,校門口輪崗的女生們統一戰線不記名,這家夥便厚着臉皮在沒早訓的日子裡頻頻遲到,是持靓行兇的最佳代言人。
第一節體育課下課前我将他的保溫杯放在窗台上,總覺得少見一面都能替我擋災,其實沒差,我們現在徹底陷入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死局,除非我回東京。
“椎名,如果還是給仙道補習的話,周日我送你回鐮倉就沒辦法一起吃飯了。”
午餐後與及川老師在操場邊散步,他或許也對學生間的傳聞有所耳聞。
“嗯,其實不用麻煩你特意來接我的。”
對付流言最好的方式是澄清,這條法則僅适用于師生間,如果是我與及川老師則大可不必,學生造謠老師绯聞屢見不鮮沒人會放心上。
“不會不會,雖然我是學理科出身,但對藝術還是挺感興趣的,東京的展覽多,以前也是隔周要去的。”
及川老師望着遠處與沙地相連的海面,熙熙攘攘人群踱步在我們身前,有學生鞠躬捂着嘴跑遠,有同事相視而笑,有我所未察覺的視線穿過秋色日光停留在我身上。
“現在更是多了一個理由。”
他說,含笑看我,一個并不喜歡被當面表白的我。
這算是表白嗎?
我是文科生,怎會讀不通如此直白的句子,區别于表白是将“我喜歡你”用“你是我追逐的對象”替代而已。
“及川老師我……”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
“先不要拒絕我,椎名。”
及川老師搓起手來,羞澀滿目,語氣懇切。
我不知道拒絕他的後果是什麼,作為我的帶教他看起來是不會因此而針對我的類型。無論是初次見面周到的陪同或是這段日子裡悉心的教導,我一心将他看作成長道路上值得敬仰的前輩。
成年男子的魅力在他身上可謂悉數盡顯,年輕有為、風評良好、容貌端正,松井老師常念叨他對女同事的愛慕視而不見,換言之年紀相仿的女子沒道理拒絕他的追求。
“我知道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
促使我克制住心底話的根本原因是我也有人性之惡,我接受過一些表白,含蓄的、直接的,算不上身經百戰也至少從七年經驗中曆練了一身面不改色的拒絕本領,因為不喜歡所以從未覺得困難。
這一次我退縮了,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我,椎名你試試看。
與一個将他看作是師長與哥哥的人,走在一起内心毫無波瀾的人,嘗試約會甚至交往。
因為我的懦弱,我無法直面仙道所帶給我的震蕩,我不敢問他一句是不是中了那20%的邪真的對我有更多、更多的情感。
我怕被反問,難道你隻把我當作學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