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明甩袖而去，宋炎平緊随其後。

“兩位道長，等等！”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他們兩人生生止住了腳步。

二郎氣喘籲籲道：“剛才屋裡那位道長醒過來抓住我的手，說了什麼法陣，護住郭府什麼的，最後還一直重複念叨着狐狸二字，直到又昏過去。”

方奕明對他露出一個贊揚的笑，溫聲道：“我們曉得了，你快些進去吧這段時間内不會有郭家的人會來此處的，我們去去就回。”

二郎聞言乖巧點頭，聽話回了房中。

“看來待會兒見到郭達時怕是不會輕松了。”

“師尊的意思是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

“不錯，且不提詢問他關于郭家主母的事，郭達怕是在見到我們的那一刻便要撕破臉皮了。”方奕明輕歎一口氣。

“那便與之一戰。”宋炎平想起井中人的模樣，怒發沖冠道，“此等傷天害命的宵小本就該被格殺，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妖邪自然要處理。”方奕明正色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我們亦要守護。”

“自然，行俠仗義不可傷及無辜。”宋炎平接過他的話，随後又在看見他用右手拿起漢陽劍時表情出現裂縫，“你！你這是做什麼！”

方奕明右手的傷疤果真随着他握劍的動作而崩裂，再次流出赤紅的血，疼得他嘴角一抽，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了，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如此緊迫關頭，方奕明還有閑情跟宋炎平開了個玩笑，“看來為師給你的這柄着實是把好劍。”

斷魂劍确實是削鐵如泥，但是聽他這麼說，宋炎平一點也笑不出來。

方奕明收起了臉上的笑，沒再說些不着調的話，他震聲道：“千機令。”

十二道劍影出現，漂浮在他的身邊，發出的光芒照亮了他嚴肅的側臉。

下一刻，漢陽劍被人狠狠嵌入土地，方奕明雙手緊握劍柄，單膝跪地，口中響亮道：“護！”

他一聲令下，十二道劍影緩緩下落，直入大地後以漢陽劍為圓心，四散出幾道筆直的白線，各條白線間還夾雜着繁雜的符文。

随着法陣不斷擴大，方奕明原本挺直的脊梁微微彎了下去。

不久後，他的臉色一變，生生吐出一大口鮮血。

宋炎平見此一幕趕忙擡腳往前，卻又在位于陣法中心的方奕明不遠處停下，一臉擔憂地抿着嘴唇，心裡頭再着急也隻能捏緊拳頭。

方奕明随意用袖口擦去了嘴角殘留的血，仍舊源源不斷地輸入靈力，直至整個郭府都被結界所覆蓋。

在結束的那一刹那，他的手直接從劍柄上滑落，整個人完全虛脫，向後倒去，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沉悶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師尊……”

方奕明感受着胸口處傳來的震蕩，可隻說了這兩個字之後，對方便沒再開口了。

他也沒有追問，垂眼看向了自己滿是鮮血，指間都在抽動的右手，心中啞然失笑，看來自己短時間内是舉不起漢陽劍了。

可若是他提不動劍了，他的小徒弟又還有誰來保護呢？

方奕明正想要再次站起來拿起漢陽劍時，就在動身的前一刻，他的唇邊被抵上一顆圓粒，來不及反應就強行被人塞了顆藥丸。

“段景輝的精氣丹是上等物件，療傷效果頗好。”

緊接着，他身後一空，宋炎平走到了還沒回過神來的方奕明面前，用手拔起漢陽劍。

“這柄劍，暫且先由我替師尊保管可好？”

詢問的語氣中透露着沒有掩飾的不容置喙，方奕明無奈點頭同意，他心中明白，若是自己拒絕，這位徒弟怕是要生氣了。

說完這些，宋炎平将漢陽劍擱置在一旁後又随意撕下一片衣角，單膝跪在方奕明的面前，拿起他受傷的手，小心翼翼地包紮起來。

暖黃色的光打在宋炎平的身上，他整個人都沐浴在夕陽之中，就連細密的睫毛也鍍上金邊。

方奕明指間微動，看着他認真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心癢難耐，突然想要摸一下他的發頂——就像他十三四歲一般。

就在他另一隻手剛有動作時，宋炎平突然擡眸，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于是那份怪異的心情被方奕明強壓下去。

不過他們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在為他包紮的途中，宋炎平手上的繭觸碰到了方奕明的手掌，有些怪異的氛圍在四周升起，無人言語。

直到看上去有些粗糙的包紮完成，宋炎平一隻手将方奕明攙扶起來，另一隻手拔起插在土地中的漢陽劍，沉聲道，“一道走吧，去尋郭達。”

有丹藥加持，方奕明恢複得很快，但他也品鑒出了些許不對勁，自己的靈力确實在源源不斷上升，速度卻漸緩。

這不像是藥性下降，反倒像是自己的靈力在消逝，并且消逝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方奕明又想起剛來郭府時那個驚險的夜晚，以及剛從幻境出來時自己身體的異狀……他微微皺眉，下意識咬緊牙關，而後看了一眼身旁同樣快步前行的宋炎平。

風在耳邊獵獵作響，卷起少年漆黑的長發，看着他已經變得剛毅的側臉，方奕明收回視線。

他們直向大廳而去，片刻不停歇，這一路上也遇到不少郭府的下人，當然，并沒有人阻攔他們。

真正來到他們第一次面見郭達的客廳時，卻沒有一個人駐守，唯有明亮燈光下，伫立于中心的郭達。

他似乎早就料到方奕明與宋炎平此時會到來，就這樣正對着他們，看着他們一步步靠近，他的臉上還挂着和藹的笑容，在搖曳的燈光下令人覺得違和。

“兩位道長，此番前往，所謂何事啊？”

聽見他尋常的問候，方奕明和宋炎平沒有輕舉妄動，站在三米之外，觀察着對方的面龐。

“郭老爺。”方奕明兩手空空，還是像平日裡一般，“在下攜徒弟來府中已有斷時日，此番打擾，隻是為了解惑。”

“解惑？”郭達笑道，“方道長乃是領會天機的仙人，仙人也會有惑嗎？”

“郭老爺可真是擡舉在下，仙人就算是能夠上天入地，會些常人所不會的奇門異術，也終究沾了個人字。在這塵世之中，我與老爺你，并無二緻。”

夜幕已然降臨，今晚的風有些大，就連屋中的火燭也免不了被影響，不斷搖曳着。

方奕明與郭達對立而站，宋炎平沒有将劍拿起，卻蓄勢待發，守在方奕明身後。

火光在冰冷的牆上留下他們三人的黑影，狂風使黑影跳動起來，仿佛擁有生命般不斷地在牆面上追逐撕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