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足夠偏僻,倘若不是他們一行人今日特意前來,這具無名枯骨怕是會永遠無法重見天日。
寒意随冷風襲來,段景輝咽了口口水,下意識看向這裡輩分最大的人,他有些忐忑道:“方道長,我們現下該怎麼做?”
方奕明輕歎一口氣,看着井中的腐爛身軀,低聲道:“一般來說,屍體會留有些許死者生前的記憶,有一法可進入他們的回憶中,窺探一二。不過……”
看他賣關子,段景輝不免疑惑,“不過什麼?難不成是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還是條件過于苛刻?”
“此法名為攝魂術。”方奕明有些無奈道,“我并不會使用。”
他倒是認識一位将攝魂這類法術練習得如火純金的人,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攝魂術?”段景輝聽見這話,一拍腦袋,“我會啊。”
“那你剛才怎麼沒想着拿出來用?”宋炎平忍不住吐槽他,“而且貌似是何意?”
段景輝十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道:“我師尊先前教過我,但是我還從未真正施展過。”
方奕明心下一動,貌似對段景輝的這位師尊有了幾分猜測。
“我興許并不能成功,萬一帶來什麼不好的後果……”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何必扭捏。”宋炎平打斷他的發言,直截了當道,“再說,有我和師尊在此,無需畏懼。”
“也是,現下别無他法,隻得死馬當活馬醫。”
其實段景輝剛才之所以沒有想起這個方法,就是因為他深知自己技藝不精,一心将希望寄托在了那對師徒身上。
如今得到兩人的肯定,他深吸一口氣後道:“好,我會全力以赴的。”
段景輝閉上眼,嘴裡念叨道着低沉的法咒,同時雙手開始結印。
宋炎平則拿着斷魂劍,随時做好應對怪物可能會暴動的準備。
現世不同于那夜困在陣中,這裡的妖氣要弱上許多。當時險些令他們喪命的水鬼,現下宋炎平一人便有信心對付。
随着法咒的功效,井底當真湧出一個個亮光,那亮光還在不停閃爍,猶如天上繁星。
它們全部都彙集于段景輝的額前,發出微弱的風,吹拂着段景輝的黑發。
看來一切都還算順利,方奕明仔細端詳着他施法的一舉一動,眉眼間染上些許對待後輩的欣慰。宋炎平握緊斷魂劍的手也略微松弛些許,目光落在了方奕明的臉上。
就在他們兩人都松了口氣,以為一切都在順利進行時,一道血紅色的亮光出現,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同雜糅進了那群亮光中。
段景輝原本放松的表情驟變,瞬間變得猙獰,嘴角流下血水。
“不好!”方奕明立即反應過來,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臂,而後有些吃力得看向一臉無措的宋炎平,“這段記憶蘊含着強大的怨念,現下沖進了他的腦袋裡,輕則擾亂記憶,重則損害神志,必須盡快将其逼出。”
宋炎平果斷用右手抓住了段景輝另一邊肩膀,向他的體内輸入靈力。
三股力量在進行激烈的角逐,發出巨大的波動,狂風大作。
但那兇光到底還是沒能以一敵二,敗下陣來。恢複清醒的瞬間,段景輝險些向前摔倒在地,他想要開口說話,卻先嘔出一大口鮮血。
在他向前倒去時,方奕明與宋炎平都緊緊抓着他的手臂,令他有所依靠,穩住了身形。
段景輝睜開眼的下一刻便語無倫次道:“她,郭家主母,冤死,孩子,找到她的孩子……”
迅速說完這些斷斷續續的詞,段景輝便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昏厥過去。
方奕明與宋炎平對視一眼,扶着段景輝退離井邊。
“看來不得不去拜訪郭老爺一趟了。”
宋炎平在方奕明說話的間隙将段景輝的手臂拉過去,順勢把他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他點了點頭,“快些吧。”
說完就帶着昏倒的段景輝一同上了房頂,朝郭澤洋的院落趕去。
方奕明剛想要緊随其後,便察覺到了絲毫不對勁,腳步一頓。
又是微風吹過,地面上的荒草沙沙作響,仔細聆聽,還能聽見幾聲蛙叫。
自從那天在集市的街道上見到送葬的郭達後,這幾天各種詭事接踵而至,此行的兇險程度異常,所花費的精力抵得上之前捉妖一年的消耗。
方奕明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手心的疤痕,最終還是沒做停留,淩空而去,追趕着宋炎平。
就在他走後,一隻精緻的繡花鞋從陰影中踏出。
……
“少俠!”二郎在見到宋炎平時大喊一聲,連忙向他跑了過去,又在看清他背上唇間染血,昏迷不醒的段景輝時露出擔憂的表情。
“他受了點小傷,我們暫且有事要處理,能不能麻煩你照顧他一會兒?”宋炎平有些幹巴巴道。
“好的。”二郎答應得很痛快。
“多謝。”
宋炎平健步如飛,二郎就奔跑着趕着他身後。
宋炎平飛快抵達空無一人的房中,将段景輝放在床上後便去也匆匆地準備離開,推門時,他突然回過頭,飽含着愧疚與自責道:“剛見面時,抱歉。”
二郎明顯沒想到這位嚴肅的道長會對自己說這種話,反應了片刻後才愣愣道:“沒關系的。”
“那些糖,等事情結束,我帶你去買更多。”
說完這些,宋炎平便趕忙離開了,剛出門口後,一眼就看見了衣袂翩跹的方奕明。
方奕明原本早就該到了,但不知為何,在方才趕來時他再一次體會到了脫力。雖然隻有一瞬,但想來是上次與水鬼對抗遺留下來的。
他煩躁擰眉,卻在宋炎平出現時收起了一切不耐。
“都安頓好了?”
“嗯。”
“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