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炎平欣喜的神色沒留住多久,就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他好像還是頭回真切地在方奕明身上看見了悲傷。
于是身體比大腦動作更快,宋炎平上前幾步,一把将方奕明擁入懷中。
這下倒是一向不着調的方奕明愣住了,這麼多年以來,他早已習慣将一切都埋藏于心,這是第一次有人聽聞自己的身世,并且表現出心疼。
方奕明暖意在心頭彌漫開,他似乎無形間與這個世界又多了些羁絆。
不過來不及等方奕明有什麼反應,宋炎平就立馬抽身離去,并且先開口道:“我這也隻是安慰,剛學的。”
“不愧是我的徒弟,學東西的速度就是快。”方奕明幹笑了幾聲後,視線飄忽不定,轉移話題道,“話說回來,你為何會想要見白叔呢?”
“封魔珠。”宋炎平像是很艱難地開口道,“現在就在我的手裡。”
這回輪到方奕明吃驚了,他沒想到曾經被白明軒親手封印的東西會出現在自己的弟子手上,心裡頭難免有幾分驚訝,方奕明頭一回開始感慨起了命運。
方奕明是個精明的人,立馬就抓住了其中的關鍵,“所以你我初次見面那日,屠村之人便是為了這封魔珠而來?”
冷風夾雜着芳草的清香吹拂而來,幾樁陳年舊事被揭開了朦胧的面紗,逐漸明晰起來。
“是。”宋炎平點頭承認,“在那件事之前,我并不知曉封魔珠的存在,是那人進村之後,我的父親在逃亡時告訴我的。”
宋炎平深吸一口氣,雙手攥得很緊,指甲幾乎要嵌入血肉之中,他繼續道:
“在我臨死之際,你把我救了下來,那個殺我雙親,害我手足,屠我滿村的人也被你斬于劍下,我并沒有報仇的對象。拜你為師之後,我也……也逐漸放松了下來,安然的生活讓我無從開口,去說出這樣一個禍端的存在。”
宋炎平面露愧色,“我有時候也在想,要不幹脆當這東西不存在就好了。可就在近期這段時間,先是溫碧涵,又是許志榮,他們接二連三都提到了封魔珠,我很擔心。”
方奕明想起了當時溫碧涵死去時,宋炎平異常的表情,原來如此。
當時溫碧涵在衆人面前提到了封魔珠,方奕明其實也很意外會聽到它的消息。
不過溫碧涵似乎當時理所當然的認為,以他們三個人的年紀,不可能會有人知曉。
見方奕明遲遲不回應,宋炎平誤以為是他因為自己的隐瞞而動了怒,萬分焦急道:“師尊,我并非刻意隐瞞。我隻是……隻是擔心你會因此将我趕走,就算你現在就将我逐出師門,我也毫無怨言。”
說着毫無怨言,卻滿眼通紅,看着宋炎平這副模樣,方奕明怎麼可能會對他說重話。
“不會的。”方奕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為師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那都是多慮,難不成你認為我是什麼貪生怕死之人?”
宋炎平立馬搖頭。
“那就對了。”方奕明指了指自己背後的長劍,“若是有人想要從你手中搶東西,也得先問問為師的劍同不同意。”
确實,宋炎平必須得承認,雖然方奕明有時候看上去十分不靠譜,但實力還是不容小觑的。
宋炎平懸着的心微微放下,可還是有些擔憂,他再也不想承受失去珍視之人的痛苦了,“可正如許志榮所說,總會有追求力量之人不停地找上門來,若是有朝一日封魔珠的位置暴露,我們恐将會永無安甯之日。”
“這就不是你們這些小輩該操心的了。”方奕明無所謂道,“打不過就跑呗,實在不行,我就帶你回玉泉谷,你師祖可比我還厲害,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
許是被方奕明所影響,宋炎平也難得不着調的回應了一回,“我與你師徒多年,卻從未聽聞過自己還有個師祖,師尊你實話告訴我,你該不會早就被逐出師門了吧。”
“你這小子,怎麼說話的呢?”
被他們這麼一打岔,剛剛悲情的氛圍早就煙消雲散了,方奕明擺擺手,揮了揮手上的尋妖針,邊向前走邊道:“好了,這些個麻煩事還是來日閑暇之際再談吧,當下之急是找到歸雲裡。”
這裡的山路并不好走,幾乎可以說是無路可走,幸好方奕明與宋炎平常年長途跋涉,更難走的地方他們也并肩而行過。
宋炎平的表情幾乎都寫在臉上,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方奕明在心中暗道:這是把自己當做瓷娃娃了。
恰好趕路也十分無聊,面對身後這個糾結的徒弟,方奕明大發慈悲道,“要是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都十幾年過去了,為師還沒脆弱到提都不願意提。”
經曆過這次坦白之後,宋炎平覺得自己和方奕明的距離又近了些,也沒有再拘束,開口問道:“師尊你曾談及自己的養父養母,還有胞弟,那你知曉自己的親生父母是怎樣的嗎?”
“并不知曉,我連他們姓甚名誰都不清楚。”方奕明露出些許懷念的表情,“我的身世怕是隻有白叔才知曉,可惜他也不在了。”
“我也不知道。”宋炎平仰頭看着灰色的天空,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曉自己的親生父母是怎樣的人。”
看着方奕明頓了一下的背影,宋炎平勾唇笑道:“師尊你也還不曾知曉吧,我并非宋家的親生子,而是他們抱回來的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