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輔見狀懊惱咬牙,當前也隻能猛地往前跪走了幾步,孤注一擲:“聖上!銅礦丢失與閹人脫不了關系,還請聖上特設四司政嚴查!”
鹹豐帝破口大罵:“口口聲聲說權臣誤國,你們此番又意欲何為?!把不把我朝的律法放在眼裡了?!”
楊奇再次高聲伏跪:“老臣——!是要一個公道!一個天下人的公道!老臣願聖上特設司徹查永城銅礦一案,依祖宗法,不隸台察,讨奸治獄!”
黎奕為楊奇求情:“銅礦一事審慎重大,應從長計議,而不應草率決斷,”
鹹豐帝怒火燒心,胸口彼伏得厲害,于是放軟了口氣:“永城一案由太後親政,如今她纏綿病榻,尚需要一些時間……”
楊奇不依不饒:“青銅乃國之命脈,一刻也不可耽擱!”
剛滅的火再次被點燃,鹹豐帝扶着牆垛:“楊東裡!你放肆!若太後在這你也敢這麼說?!”
楊奇面不改色:“太後聖明,定不會做這般潦草的決斷!”
‘聖明’二字是猛竄人心的毒蛇,是掠過喉頭的鸩酒,鹹豐帝神色巨變,撐着桌角沉默地背對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鹹豐帝拱起的背上,那背影瘦骨嶙峋,聳起的背峰在華錦裡格外突兀,尖銳。
“楊閣老!”
黎奕聲到,見王林刀鋒向人,于是一同跪了下來,單手推握王林逼近楊奇的雁翅刀,刀鋒入骨,鮮血順着指縫流了出來。
王林似沒看見般,反而握刀的手又重了幾分。
黎奕替楊奇求情道:“聖上,楊閣老雖乃朝廷重臣,但今日面谏并未提交聯名議書,此舉一不合規格,二不合時宜,楊閣老年事已高,又有心緻仕,求聖上寬厚!”
連他都明白這是皇帝的逆鱗,楊奇位居閣老,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今日他是一心求死!
太後猶然?
鹹豐帝慢慢地舉起手,似累了樣揮了揮。
“小侯爺,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站在王林身邊的王文今拔刀對向黎奕,笑容惡毒嘴角迸裂,“可惜了。今天你是護不住任何人的。”
驚雷驟響,剛剛帶頭死谏的學生已被拖拽提出,雁翅刀狠快地在脖子上一抹,衆人望去時,劉高适已變成一灘軟肉爛泥。
黎奕猛地握住王文今指向過來的刀,往前一扯,王文今當即收刀放力,刀刃砍入黎奕肩背,王文今想拔回時已被人控制了主權。
鮮紅的血滴落,穿着龍袍的上位者卻神情默然,半阖着雙目。
畢竟聖上還在面前,誰也不想擔傷了安國武侯之子的罪名。王文今當即神色大變,顯些棄刀而逃,黎奕卻波瀾不驚:“那可未必。”
“我殺了你!今日我就要為國除害!”誰也沒想到跪在劉高适邊上的學生雙眼赤紅,手持匕首揭竿而起,一刀正中王文今腰腹。
“文今!”
血絲煞間充斥了王林的雙瞳,渾然不顧四周,當即擡手:“我殺了你——!”
房間昏暗,唯有一抹燭光搖曳。
惡臭氣熏得趙佻坐如針氈,幾次站起來想開窗,都被齊知遠制止。
為他們開門的瓊苑姑姑端來一個銅盆,裡面水聲晃蕩,似是濺在了地上。
“瓊苑姑姑。”趙佻再也坐不住,靠着微弱的燭光去尋人,“何時能帶我去見我皇祖母?”
從二人進屋起瓊苑就一直在忙碌,她将架上的面巾洗了又洗,對着案上的東西擦了又擦:“太後已經逝了。”
白蛇似的雷劈透了整個壽安殿,雖隻是煞白了一瞬,但二人還是将屋内的情景盡收眼底。
瓊苑端的哪是什麼水!
褐紅的血濺了滿地,整個大殿像害了瘡痍。
壽安殿的門外喊聲哽咽,不懂事的内官腳步匆匆,将大門拍的震天響:“不得了啦!保和殿内錦衣衛殺人啦!孫相還在裡面!”
趙佻大驚失色,猛地站起來:“怎麼可能……!瓊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八皇子,請先聽老奴一言。如今孫小姐被囚,黎家姑娘被支開,整個壽安宮舉目無人,太後隻能将此物托付我一人。”瓊苑停下手裡的活計,抱起案上的東西,走過來跪下,“老奴少時被父賤賣,後遭丈夫婆母辱罵毒打,幸得太後走馬搭救,老奴曾在萬人骨堆上立誓,将此生獻給太後,永不事二主!若違背誓言,當五馬分屍,暴斃于市!”
趙佻忙要扶瓊苑,他幼時是在太後膝下長大的,太後忙于時政,多數的時候是瓊苑陪他,兩人一起的時候不知喊了多少聲“姑姑”,當即心裡酸軟:“幼時承歡皇祖母膝下時就曾聽過,姑姑的心我自是知道的。”
瓊苑垂淚,卻不願起身:“如今老奴背信棄義,本該橫死市井,但心中唯有一事放不下。”
趙佻也不勉強:“姑姑請講。”
瓊苑對着趙佻磕頭:“老奴雖沒讀過多少書,但大道理是識得些的。太後曾教過老奴,人活在世,骨頭比肉重,人要沒了忠孝禮這些規矩就是畜生,是狗都不啃的爛肉!”
瓊苑又道:“罪奴不求八王此刻将真相大白天下,隻盼黑暗過後終有一日得窺見天光,哪怕日後大元傾覆,史書存疑,也有人知道真相。”
“老奴這一輩子,隻為太後赴命!”瓊苑将懷裡的兩件寶貝獻上,鄭重道,“太後是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