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咬破舌尖強行定神,再次召出強橫劍陣,盡管身後的村落裡,人聲響過又熄滅,幾乎完全安靜了。
淩厲劍雨裡,他用沾血少些的手取出了那枚傳音符。天際浮現淡淡薄紫,黎明已至,現在找她,不會被讨厭了吧。
劍落又起,岑不疾邊打邊退,手裡傳音符一陣陣發着光,卻久久無人回應。
黑影嘯叫着撲上來,太吵了,他索性一劍貫入地面,催動真氣結出一道陣法,将自己包圍在内。
周圍終于安靜了,黑影的攻擊盡數落在透明陣法之上,暫時動不得他分毫。然而,若細看便會發現,貫入地面的長劍嗡嗡顫動着,已經快要扛不住沖擊。
手中的傳音符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岑不疾幾乎要以為它染血失靈了,對面這才傳來聲音。似乎沉睡剛醒,還有些啞啞的,
“大半夜的,你最好有事。”
岑不疾笑了,剛一笑,喉頭一癢,湧上一口腥甜。
他生生忍住了,緩了緩才開口,“我……沒事,就想問問……你在幹嘛呢?”
對面沉默了兩秒,岑不疾甚至确定她捏着傳音符翻了個白眼,“天都還沒亮,我說我在吃飯你信嗎?”
岑不疾又笑了,這次他忍不住了,唇邊一熱,一口鮮血溢出來。亮着法光的符紙被他捂進懷裡,對面的人沒聽見。
“沒事就挂了。有什麼改天說不行?”蘇時雪輕手輕腳走出大殿,怕吵醒榻上還在沉睡的人。殿外,天空遼闊,東方将明,靜又冷。
“哎等等——等等,别挂,别挂。咳……我就想問問,你……會記得我的名字嗎?”
蘇時雪愣了愣,無語得有些想笑,“說你傻你還真憨上了?岑不疾、岑不疾,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記得呀。就這事?”
傳音符對面傻笑了聲,笑裡摻着咳,還有若有似無的尖銳噪聲,接着傳來岑不疾莫名其妙的要求,“能再叫一聲嗎?”
蘇時雪翻了個白眼,幾乎能想象出聲音那頭的人嬉皮笑臉的樣子。
“這是什麼新疫病嗎?”
“咳……别這麼兇嘛。”
“……抱歉。”
“哎呀,和你說過的,别對我說抱……哈哈……算啦,歉意也是意……”輕笑聲從薄薄符紙中傳過來,釋然、豁達,和從前每次都不一樣。
“所以,能……再叫我名字一次嗎?”
“岑、不、疾。好了,沒什麼事我先挂了啊?……喂?”
聽不到對面的聲音,蘇時雪有些疑惑地彈了彈符紙,法光還亮着,卻沒聲音了。
“人呢……算了,奇奇怪怪的。”
她收起符紙,轉身回了大殿。
另一頭,被鮮血浸透的黃紙從指間松脫,沉甸甸落在地上。長夜終于結束,天際亮起一抹初陽,卻再也照不亮那雙眼睛了。
村落外密林中,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個身披漆黑大氅的人冷冰冰開口,
“都在這裡了?”
“是。”來者也是一道黑影,但顯然比那些折于岑不疾劍下的要高位得多。黑影捧着一把形狀怪異的劍,恭恭敬敬奉到那人面前,“尊上,請。”
身披大氅的人接過劍,蒼白的手撫過刻滿詭異紋路的劍身。驚人的一幕發生了,随着他手指撫過,那些紋路一道道亮起,瑩潤白光從中逸散而出,又被那人盡數吸入體内。
“哈……可惜,這裡人太少了……聊勝于無吧。”
那人長長喟歎,語氣勉強,但細細聽去,聲音都比先前多了幾分氣力。
“尊上,要不,我們離開這裡,另尋他處?聽聞去歲魔界動蕩,前任魔尊早早隕落,其護法也折損大半,如今的魔尊聖殿不堪一擊……”
“不。”被稱為‘尊上’的人毫不猶豫打斷他,“本尊還有個地方要去……一别數月,她最好還記得本尊。”
說着,他低頭探了探自己胸口。漆黑大氅下,隐隐約約有一點猩紅,以至強修士的魂魄修為和無數凡人的生魂做養料,曾經那道幾乎緻命的重創竟已快完全恢複了。
再擡頭,幽綠如蛇的眼眸在暗影中一閃而過。
“走吧,該去會會故人了……等等。”
剛要離開的身影突然停步,而後朝密林外走去。
村口不遠處,地上插着一柄長劍,劍身已斷,如傲者折骨。
劍的主人倒在一旁,早已氣息全無。
“哈,還有條漏網之魚,而且是條大魚。”
黑影意識到疏漏,立即驚恐地匍匐在地,那人卻意外地沒有降下懲罰。他勾了勾手,一縷乳白脫離了失去生機的軀體,接着他又念動密訣,将岑不疾體内尚未散盡的真氣也奪入體中。
隻眨眼的功夫,他胸口的傷就又恢複了幾分。
“好了,走吧。”
“是。”
那人大氅一振,掀起一陣黑霧遁入其中,而地上,失去真氣的軀體再也無法維持,坍縮成一捧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