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籠罩着骸骨平台。平台邊緣,密密麻麻堆積着無數魔物殘骸,如同沉默的墓碑,無聲訴說着此地曾經發生過的、永無休止的血腥殺戮。
突然,江奕宸緩緩擡起了右手。
掌心向上,一團純淨、柔和、散發着微弱清輝的白色光暈緩緩浮現。光暈中心,依稀是一朵含苞待放、纖塵不染的白蓮虛影——這是他墜崖前,神魂深處最後殘留的一絲屬于“江奕宸”的本源印記,是純善、是信任、是對世間一切美好的最後留戀。
它微弱,卻頑固地存在着,如同黑暗中的一點螢火,與周遭的魔氣和王座的森然格格不入。每一次魔元運轉,每一次殺意翻騰,這朵白蓮都會帶來一絲微不可查的刺痛,一絲對“過去”的微弱牽絆。
江奕宸血焰燃燒的眸子,冰冷地注視着掌中這朵搖曳的白蓮虛影。
三年地獄生涯,他早已摒棄了“江奕宸”這個被賦予的名字。他是魔淵孕育的複仇者,是殺戮與毀滅的化身。這朵白蓮,是他唯一無法徹底煉化、無法抹去的“雜質”,是他完美魔軀上唯一的“瑕疵”。
眼前,再次不受控制地閃過斷崖邊那一幕:
師尊伸出的手,冰冷,帶着殺意…
他眼中碎裂的希冀…
那聲絕望的“師尊?”…
還有……楚師叔隕落時,看向他的那最後一眼,平靜中帶着的……是托付?還是……失望?
“呵……”
一聲冰冷到骨髓深處的嗤笑,從魔尊的唇間逸出。
這笑聲裡,再無半分對過去的留戀,隻有徹底的了悟與……極緻的嘲弄。
白蓮?
純善?
信任?
這些,不過是弱者自欺欺人的可笑僞裝!是束縛靈魂的脆弱枷鎖!是那個名為“蕭颢”的僞君子,用來操控他、最終将他推入深淵的……甜美毒藥!
楚師叔的死,換來的不是救贖,而是更深沉的背叛!
師尊的教導,不是恩情,而是精心編織的囚籠!
他曾經信奉的一切,守護的一切,在那一推之下,徹底化為齑粉!
這朵白蓮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諷刺!一個提醒着他曾經多麼愚蠢、多麼可悲的笑話!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席卷了整個骸骨平台!掌中那朵微弱的白蓮,在恐怖魔威的壓迫下,光芒急劇黯淡,花瓣片片凋零、碎裂!
“這世間……”
魔尊冰冷的聲音響起,如同兩塊玄鐵在深淵寒風中摩擦,每一個字都蘊含着凍結靈魂的力量。
“…容不下純白。”
“…更不需要……江奕宸。”
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五指猛地一握!
噗——!
那朵頑強存在的白蓮虛影,連同那最後一絲微弱的清輝,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他掌心被那恐怖的力量,連同着對過去的所有眷戀、最後一絲人性的微光,徹底……捏碎!湮滅!化為虛無!
一點晶瑩的、如同冰晶般的塵埃,從他指縫間飄散,還未落地,便被周遭翻湧的魔氣瞬間吞噬、同化。
骸骨王座之上,魔尊緩緩收攏手掌。掌心空空如也,再無一絲光明。
那雙血焰燃燒的深淵之眸,徹底化為一片純粹、冰冷、再無任何波動的絕對黑暗。仿佛剛才湮滅的,不僅是那朵白蓮,更是他心中最後一道通向“人”的門扉。
從此,深淵再無白蓮江奕宸。
唯有……執掌殺戮、誓要焚盡諸天的——魔尊!
他緩緩站起身,無形的魔威如同實質的潮汐擴散開來,震得腳下的骸骨平台嗡嗡作響。殺戮魔劍感應到主人的意志,發出興奮嗜血的嗡鳴,自動飛入他手中,劍柄末端的魔獸顱骨眼窩中,血焰熊熊燃燒!
魔尊擡眸,視線仿佛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黑暗魔氣,穿透了深淵厚重的壁壘,遙遙“看”向了某個方向——塵鏡山,仙盟,萬花幻海……以及,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冰冷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弧度。
那不再是少年幹淨的笑容,也不是墜崖時絕望的扭曲。
那是屬于魔尊的、帶着刻骨仇恨與殘忍戲谑的……鬼畜之笑。
“師尊……”
低沉沙啞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在死寂的深淵骸骨平台上回蕩。
“弟子……回來了。”
“準備好……迎接弟子的‘謝禮’了嗎?”
下一刻,他手持殺戮魔劍,對着上方無盡的黑暗魔氣,随意一劃!
嗤啦——!
一道凝練到極緻、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劍弧撕裂空間!堅固的深淵壁壘,在這蘊含着純粹毀滅意志的一劍面前,如同脆弱的布帛,被輕易撕開一道巨大的豁口!
外界的光線,微弱地透了進來。
魔尊血焰般的眼眸微微眯起,随即,一步踏出!
身影瞬間沒入那撕裂的縫隙之中,消失不見。
隻留下那座森然的骸骨王座,和平台上堆積如山的魔物殘骸,在重新合攏的黑暗中,無聲地訴說着此地曾孕育出的……何等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