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君晔的意識都開始模糊,隻憑着一股不屈的執念在支撐。
終于,在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的時候,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巍峨雄壯的巨城輪廓,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高聳入雲的城牆如同蟄伏的巨龍,綿延不知多少裡。城樓之上,象征着皇權的巨大旌旗在風中獵獵招展!一股莊嚴肅穆、威淩天下的磅礴氣勢,即使隔着遙遠的距離,也撲面而來!
桑榆國都——天樞城!
皇宮那金碧輝煌、在陽光下閃耀着奪目光芒的琉璃瓦頂,如同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清晰可見!
家!終于……到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支撐他走到這裡的力氣驟然洩去,君晔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他趕緊扶住路邊一塊界碑,劇烈地喘息着。
前方的沈汐水,也在距離宏偉的“承天門”宮門尚有百丈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承天門是皇宮外朝的正門,戒備森嚴。高大的朱漆宮門緊閉,兩側是身着玄鐵重甲、手持長戟、眼神銳利如鷹的禁衛軍。肅殺之氣彌漫,任何靠近的生人都會立刻引起警覺。
沈汐水抱着依舊沉睡的江璃,靜靜地站在宮門前的巨大廣場邊緣,背對着君晔,月白色的身影在宏偉的宮牆和森嚴的守衛映襯下,顯得格外渺小,卻又透着一股遺世獨立的孤高。她沒有再往前走一步的意思。
君晔強撐着最後一口氣,拖着幾乎散架的身體,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向宮門。他的樣子太過凄慘狼狽:衣衫褴褛,渾身血污,臉色慘白如紙,腳步虛浮踉跄,活像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乞丐。
守衛承天門的禁衛軍早已注意到了這個從官道盡頭蹒跚而來的可疑身影。當君晔走近,為首的一名統領模樣的軍官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他。在看清楚君晔那張雖然憔悴染血卻依舊能辨認出輪廓的臉時,軍官臉上的警惕瞬間化為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殿……殿下?!”軍官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
這一聲驚呼,如同石破天驚!周圍所有肅立的禁衛軍士兵齊齊一震,目光瞬間聚焦在君晔身上,充滿了驚駭和茫然!失蹤多日的晔王殿下,竟然以如此慘烈的姿态,獨自一人回來了?!
沉重的宮門發出沉悶的機括聲,緩緩開啟了一條縫隙。更多的侍衛湧了出來,看到君晔的模樣,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快!快禀報陛下和禦醫!是晔王殿下!殿下回來了!”統領反應過來,聲音帶着激動和惶恐,一邊高聲下令,一邊帶着幾名親衛快步沖向君晔。
君晔再也支撐不住,在幾名禁衛軍沖到他面前,伸手欲扶的瞬間,身體一軟,向前栽倒。意識陷入黑暗前,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指向身後廣場邊緣的方向,聲音微弱卻清晰地傳入沖過來的統領耳中:
“女…女兒…江璃……那位…白衣姑娘……是恩人……不可…怠慢……”
說完,他徹底失去了意識,被手忙腳亂的禁衛軍牢牢扶住。
禁衛軍統領順着君晔所指的方向猛地擡頭望去!
隻見百丈開外的廣場邊緣,那個抱着一個昏迷小女孩的月白身影,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晨風拂過她的裙裾和發梢,清冷的容顔在宏偉宮牆的陰影下,顯得模糊而遙遠。她仿佛隻是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看着宮門前的這場混亂。
當統領的目光與她的視線在空中遙遙相遇時,統領心中莫名地一凜!那雙眼睛……太過平靜,平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絲毫面對皇權威嚴時應有的敬畏或惶恐,隻有一種……仿佛俯瞰塵世的疏離與淡漠。
“姑娘!”統領定了定神,高聲喊道,“殿下有令,您是我晔王府恩人!還請移步宮門,随我等入宮!陛下必有重謝!”
沈汐水聞言,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依舊沉睡的江璃,又擡眼望了望那巍峨的宮門,以及宮門内隐約可見的、象征着無上權力與森嚴秩序的層層殿宇。
然後,在禁衛軍統領和一衆士兵疑惑、警惕又帶着幾分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她緩緩地、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她沒有說話,隻是抱着江璃,轉過身,朝着遠離宮門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
她的步伐依舊輕盈而穩定,月白色的身影在空曠的廣場上漸漸遠去,如同融入天邊的一縷雲煙。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宮牆轉角陰影中的那一刻,一個清冷得如同冰珠落玉盤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正焦急看着她的禁衛軍統領耳中,也仿佛穿透了空間,落入了昏迷中君晔那混沌的意識深處:
“人,交給你們了。”
“黃金萬兩,不必。”
“我認得路。”
話音落下,那道月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牆的陰影裡,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禁衛軍統領和一衆士兵面面相觑,以及那句帶着無盡深意、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我認得路”,在空曠的宮門前随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