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到一半,我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人。
「......阿房夫人,好久不見,晚上好。」
「嗯!快一年沒遇到了呢!」人行道的另一頭,一個抱着嬰兒的婦人向我跑過來。
我說,好歹已經為人母了,行事應該更穩重一點吧,我又不會跑走,别穿着木屐手抱嬰兒跑步啦。
剛想完,那邊阿房就跌了個狗吃屎,手裡的嬰兒被抛向了半空。
經過六十度角的拋物線落下後,我接住了這個多災多難的小鬼。
「叭噗。」正常的嬰兒被那樣子搞早該哭出聲了,但我手裡這個有着白色卷毛的嬰兒隻是用死寂的語調朝我喊了聲。
果然,我完全無法喜歡小孩子。
看着個既視感嚴重得過份的嬰兒,我如此的想。
「啊!勘七郎!謝謝你救了他醫生!」阿房掙紮着從地放爬起來飛快的跑向我。
「請清理一下鼻血,阿房夫人。」我把嬰兒放回她手中,提醒道。
「阿,真的......」
我遞給她一張衛生紙,她手忙腳亂的處理好後,重新振作起來,然後突然朝我鞠躬:「醫生,一年前的時候真的很謝謝你!」
「呀不......本人并沒有幫上什麼。」我側過身把阿房扶起來。
「請不要這麼說。」阿房朝我搖搖頭,頑固地說「替沒有錢支付診療費的我們無償看病那麼多次......要不是醫生,勘太郎少爺甚至可能無法親眼看見自己的孩子出生吧。」
「......」
她的話讓我稍微恍神了下。
那天剛好去外縣市辦事,回程的路上,我被一個滿臉寫着驚慌無助的女孩子攔下來。
『你是醫生對吧?能不能拜托你──』
『?』
......
『還未問過先生貴姓?』
『哈哈,不用那麼見外,醫生叫我勘太郎就好了。』
『......是嗎,勘太郎先生,你從前應該一直服用珍貴的藥材,且有專門的大夫時刻勘照着吧?』
剛從鬼門關回來,現在正躺在床上休息的勘太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無奈的笑了下。
『是呢,要不是這樣,我大概不到十歲就死了,靠着金錢堆積吊着我的命,我成功活到了成年。』
『......』
『可是諷刺的是,我那二十多年的人生,甚至不如現在短短一年的日子來的充實幸福。』邊說,他邊看向房子裡堆放的紙傘還有在廚房忙碌的女子的身影,看得出神。
『......醫生,如果我現在回去繼續靠貴重的藥吊命,還能活多久呢?』
『本人不負責回答不會發生的猜測。』
『啊哈哈,抱歉,問了個蠢問題,被醫生看出來我完全沒有回去的打算呢。』勘太郎尴尬的笑了笑『都拖了心愛的女孩子下水,再回去就是徹底的人渣了。』
『可是老實說......有些時候我會後悔,畢竟我沒辦法給阿房幸福的家庭......阿,抱歉,我自顧自地說了很多。』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這不是挺幸福的嗎?孩子都有了。』
『哈哈,是嗎......阿勒?』他笑到一半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阿勒?孩子?』
『怎麼?難不成是套子破洞的意外産物?』我挑眉。
『不、不是我們沒戴套──不對!咦?阿勒?咦咦咦咦?我?──』恍神到一半忽然驚覺自己透了糟糕訊息的勘太郎連忙住口,他整張臉紅的冒煙,話都不會說了。
『對,你喜當爹了,同時成功讓未成年少女為人母了。』我面無表情的陳述事實。
『所以阿房真的懷上了?──不是啊!阿房虛歲已經十八了,我、那個,咳咳咳!』他先是露出驚喜的表情,然後在意識到我的陳述中帶上一絲違法的氣息後趕忙紅着臉想要澄清,因為說的太急還嗆到。
『勘太郎少爺?你沒事吧?』聽見咳嗽聲,身在廚房的阿房擔心的問。
『我沒事,别擔心──不對,阿房都懷上了,應該好好休養才對。』說着,他就想起身去廚房,然而他才剛想撐起身就被我重新按回去。
『阿房小姐身體好得很,哪怕懷孕了多活動也比卧床好。』
『阿,是嗎......』勘太郎楞楞的被我按回去,嘴裡還在喃喃自語阿房、孩子、父親之類的字眼。
『有兩三個月了吧?每個人情況不一,本人不是專業的不能确認......』我頓了頓,看着他的傻樣,歎氣『所以,勘太郎先生,記得努力撐下去。』
至少,撐到孩子出生。
......
「......所以,勘太郎先生已經去世了。」
「嗯......就在不久前。」
......阿,預料之中呢。
阿房很快擺脫悲傷的氛圍,朝我笑笑.......已經是位堅強的母親了呢。
「之後發生了很多事......不過現在正往好的方向發展喔!多虧了醫生之前提過的萬事屋幫助,我和勘太郎少爺的父親算是達成了共識,雖然他現在想要我回去喬田家,但我還是想在與勘太郎少爺生活的家裡扶養勘七郎......阿,抱歉我太興奮竟然忘了正事。」
「醫生能夠跟我回去一趟嗎?我和勘太郎少爺有個禮物想要給你。」
「?」
半個小時後,阿房領着我回到那個熟悉的破舊小屋。裡頭依然堆放着紙傘,有些還在制作之中。
阿房把勘七郎放到床鋪上後,先是給我倒杯茶,然後往倉庫走過去。
等的時候,我注意到旁邊的櫃子上放了幾張全家福,照片裡白色卷毛的男子抱着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嬰兒,笑的像個标準的傻老爹。
「叭噗。」卷毛臭小鬼爬下床鋪,到我旁邊盯着我看。
「本人身上可沒有糖。」我對他說。
「蘇噗。」
「少抱怨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我雙眼放空望向前方,也不确定自己是在對誰說話,回答什麼。
「......吜嗯。」他沉默一會兒,爬回床鋪把奶瓶拿出來遞給我。
「......本人不需要。」淦,我現在是被可憐了嗎?
終于,在我失手掐死無辜嬰兒前,阿房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支紙傘回來了。
「就是這個,這是勘太郎少爺的得意之作喔,雖然可能不值幾個錢,但是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務必收下!」她把紙傘遞給我。
這把紙傘中間是墨藍色,然後慢慢變淺漸層到邊緣成了白色,靠近邊緣的地方還有一圈像是表示星河的不規則黃色圓點。
紙傘的全長比我半個人還要再長一點,拿在手上并不是特别沉,黑色的傘柄摸上去很光滑,我發現手柄處竟然還有藏暗格的小機關,感覺的出來是用心制作的。
「......非常感謝,我很喜歡。」
我不是擅長聊天的人,收下紙傘很快便告辭了。
出門沒走多遠,我遇見拎着大包小包的卷毛正往這個方向過來,他看見我時愣了下,表情略微古怪,假如電視版的大雄遇見劇場版的胖虎應該也會是這種表情。
我的視線停留在他手上的大袋子上,可以看見裡頭裝着尿布奶粉娃娃服之類的嬰兒用品。
「登勢那個臭老太婆和我家那兩個臭小鬼一大早購物沖動後留下的産物,放着也不知道幹嘛,幹脆拿過來了。」他似乎怕我再講出什麼糟糕的倫理劇情節,自己先開口解釋。
「阿。」我沒什麼精神的随便應了聲。
「......果然超級違和的,你其實是個好人什麼的,就跟有天大蛇丸說自己要放棄研究當個單純的好人一樣。」他張張嘴,忍不住吐槽我。
「身為腦子裡隻有糖份的廢材大叔,坂田先生并沒有資格評判本人。」我并不意外阿房透露了我的事情,至于卷毛損我這件事,因為互損很多次沒什麼攻擊力,加上大晚上的很累,想快點結束這回合回家休息「晚上好,再見。」
我在他的死魚眼注視下面無表情地離開。
「喂,你擅自結束戰鬥是什麼意思啊?跟小學生嘴炮反彈反彈再反彈反彈所有的反彈一個樣子阿。」我還可以聽見他在我後頭嘟嚷着。
你還知道那些沒營養的對話像小孩子嘴炮喔?
「滴答。」
突然一滴冰涼的水打在我的鼻尖,我擡頭往上看,看見天空開始飄起綿綿細雨,在路燈的照射下雨水像是墜落的白色星塵。
路燈的光芒在雨中變得模糊,我默默打開紙傘,趁着雨還未下大加緊腳步回家。
唉,感覺今晚要睡不好了,回家把除濕機打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