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你是守屋那個亂源教出來的這件事......你當我不認識你嗎？有這種閑情逸緻的時間，你隻會趕緊回家抱着手機和遊戲機，我可不信單單一場意外就能讓一個心中毫無職業道德可言的家夥轉性。」石冢冷哼一聲，非常直接的表達他對我的不屑。

「本人好歹也是正經念完醫學院的學生。」

「什麼？你的畢業證書不是威脅校長拿到的嗎？」

「......」

在後悔過來面對石冢之前，我出社會以來第一次發自内心地對我的職業素養自我反省。

......話說回來，手機就算了，他為什麼知道我有玩switch和ps4？

被嗆後突然有點意興闌珊，我本想忽略口袋裡瘋狂用震動聲發出的摩斯密碼告辭，但意外的是嗆完後石冢憋了幾秒居然回答了。

「那本書我隻負責幾個案例，都是舊江戶院館的。」

舊江戶院館，其實就是大江戶醫院的前身，在天人戰争後從木制房屋重建成鋼筋水泥的現代建築。

「而且其中有九成都是中田山醫生負責的案例。」

那個時候中田山醫術與不去強求病人付出高昂診費的品德，仍是醫學界受人稱頌的事迹。

而石冢醫生則是第一個提出質疑，并獨自一人給出好幾十頁詳盡證據與論述反駁中田支持派的人。

「......你想問什麼？」石冢緩緩瞇起眼，我注意到他平放于桌面的手正不自覺地收緊。

「編号c20-650的案例，您在此處特别着墨于中田醫生本身能力的争議上，并多了好幾頁不該出現于純粹病例描述著作的質疑與道德探讨......嗯，還有充滿暗示性的人身攻擊。」

我敢肯定隻有隐喻還是經過編輯潤色的版本。

「這段極度主觀的論述之所以能保留下來，想必石冢前輩曾與著作編輯有過一番激烈的讨論。」

「呵，他要是敢删掉，書也不用出版了。」石冢絲毫沒有要隐瞞他曾經威脅過可憐編輯的意思，他開始不耐煩的問「别再拐彎抹腳說些廢話了，你到底要問什麼？」

真是直接呢......終于不用思考該怎麼樣才能禮貌委婉的問問題了，真棒。

不過說要直接問，該怎麼切入比較好呢？嗯.....

「石冢前輩過去有個昵稱叫小三對吧？」

在我用自認特别真摯的語氣問出這句話時，手機開始激烈地震動，被我警告性地摁了好幾下才消停。

草！有種就給我自己面對阿，少在那邊一副因為太害羞想要同學給自己送情書的女高中生作态阿！

接着，我有幸見識到了這幾年來石冢表情變化最豐富的幾秒。

困惑、愣住、瞳孔緊縮、猛地站起來、張嘴、閉嘴、再張嘴、皺眉、再閉嘴、緩緩坐下，最後拿手捂臉揉太陽穴。

「我沒跟任何人提過......你從哪兒聽來的？」

明明熬夜加班都沒搞垮這位五十多歲的老人，他此刻聽上去卻異常疲憊，就像某種堅持已經失去意義，信仰被人告知隻不過是一場荒誕的笑話。

「......算了，那早就不重要了。」

他喃喃低語，忽然拉開最底下的抽屜，将一個褪色的木制面具輕聲放至桌面，破損的紅色麻繩系着兩端，面具上隐約還能看見一隻犬類的圖案，側邊則有一道顯眼的裂痕。

我們無言地看着面具，不知是不是錯覺，看着面具的石冢冷峻的臉孔硬是柔和了幾分。

『......對了，我等等帶你去看個攤子，有個禮物肯定很适合你......』

那個時候慶典記憶的結尾，孩子的童言童語自然而然地浮現于腦海。

「......」

「我很清楚錯的人是那些用無知随意給人定罪的愚民，是那個傲慢自以為是的中田山。」石冢也不在意我到底知道多少，自顧自地說起來「但每次早上醒來看着鏡子，我總會想三十八年前......當初沒有帶他出來的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他不需要接受那些不實的侮辱，也不需要面對那場根本沒可能成功的手術。」

不是，怎麼又變成這種我聽别人發牢騷的局面了？我到底哪裡看起來像善于傾聽的心理醫生啊？？......阿算了，這次的目的貌似本來就是這個。

「......世界上沒有如果，石冢前輩。」

「不需要你來教訓我......呵，要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大概會去當個刑警吧？」

「本人承認石冢前輩在某些方面上有個趨近極端的執着，會想當警察不奇怪。」

想保持沉默的我，腦子裡面不停閃過認識的那群警察和幹過的光榮事迹，忍不住說：「但是......前輩，沒去當警察真是太好了。」

細思極恐阿......雖然調侃過石冢長得像漢克，但我完全不敢想象他去當警察的世界線。

「奉承的話就免了。」

不是奉承啦，是單純的慶幸。

「我不知道你提起這段過往想做什麼，如果是想作為威脅我的把柄的話，我勸你腦子放清醒些，把精力放在應付你的開除信上。」石冢收起面具，瞬間變回平常那副公事公辦不近人情的面孔，似乎沒有興趣知道我來找他的原因。

嗯，他還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

「現在的狀況不是院方要開除本人，而是本人辭職了，且院方得付出一定金額的補償費。」因為心情好的緣故，我跟他說「拿陳年舊事叨擾前輩，隻是本人的一時興起，充當一次傳話筒而已。」

「......？随你高興。」石冢動作一頓，随後拿起筆繼續工作，無聲宣告了談話結束。

沒什麼想說的了，說完告辭後我起身離開。

「兩年前我之所以會同意執行手術，單純是因為你最後那一句話。」

在我離開前，石冢忽然說。

「......那麼久以前的事，本人不記得了。」

「呵，你的謊言可以再掰得爛一點，就你那症狀......」他冷哼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

離開石冢辦公室沒走兩步，口袋裡的手機便發出震動。原以為是午夜在那邊鬧，但掏出手機後，屏幕上卻顯示着一串電話号碼，我嘴角微勾接通電話。

「摸西摸西，鶴田小姐？是的......确認嗎？那當然了，明天本人會去簽合約...... 想做什麼？......嘛，本人可沒有其他專長，姑且是換個環境工作罷了。」

「當然，還是繼續當醫生了。」

隻是這次沒人付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