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當初會答應那種賭局阿阿!
結束回想後,月詠心中隻剩濃濃的後悔。
她跟醫生最多也不過見過兩次,就算映像深刻又怎麼樣?那還是陌生人,誰會當面問不熟的人是不是女的阿?
别說尴尬的問題了,怎麼想都超級失禮的好不好!
還有就是......以她對白鳥的了解,既然白鳥敢這麼賭,就代表醫生認為自己是女人......
想着,月詠又忍不住瞄了眼醫生的長相與衣着。
......雖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但人家就是這麼認為的。
遲遲沒等到響應,外加月詠的視線閃躲大半時間沒在看自己,醫生沉默不語,眼神有一瞬放空陷入沉思的狀态。
「......」
可能因為場面既視感過于強烈,短暫放空後想到某種可能性的醫生握着辦公椅把手向後挪了挪,默默看向白鳥。
白鳥記得上次醫生做出這種“信不信我直接跳窗?”的動作,是自己正準備給他遞情書的時候......
「那個,醫生,其實小......月詠是來做心理咨詢的喔!」
雖然就這樣讓誤會發展下去也很有趣,但為了防止醫生做出過激行為,白鳥趕忙替月詠找了台階。
「啥?什麼心理──」
月詠還沒說完便被白鳥暗暗給了一拐子,隻見白鳥笑着對醫生說「月詠常常說她已經抛棄女人的身分,我們因為這件事争執起來,誰也說服不了誰,想說找其他人讨論一下看會不會有結果。」
(騙子!就算說的有八成是事實,但根本目的才不是這個好嘛!)月詠死命瞪着白鳥。
(如果不這麼說,妳要以哪種形式問呢?)白鳥無辜的眨眨眼。
唔──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啊!
「本人并不是心理醫生或咨商師,無法給出專業的意見。」醫生放在椅子把手的雙手重新放回桌子上,言語中充滿拒絕。
「沒關系啦,隻是想跟其他人讨論一下,當聊天就好──阿,有需要的話鐘點費我可以出。」白鳥進一步慫恿「還有,我最近買了個辦公椅用的靠枕。」
「......鐘點費就不用了。」在月詠不能理解的沉默掙紮過後,醫生身子前傾,一隻手緩慢規律地揉着太陽穴,居然就這樣被白鳥說服了。
他看向月詠,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問「請問月詠小姐認為自己的狀況更接近同性戀、跨性别者、泛性戀、雙性戀還是無性戀?」
「呃?」聽見意料之外的問題,月詠愣了愣。
「同性戀是指喜愛與自己相同生理性别的人,跨性别者是指不認同自身生理性别有變性需求的人,泛性戀是自身喜愛完全不受性取向限制的人,雙性戀與泛性戀相像但仍會定義對象男女,無性戀是指把"性"視為如同排洩一般私人的生理需求,不會同他人産生性行為......」
醫生說到一半忽然注意到月詠越發空洞遙遠的眼神,便停下理科生用專業術語向文科生解釋量子理論的行為,轉而說「對不起,本人應該先詢問月詠小姐本身的情況才對,"抛棄女人身分"是指哪個方面呢?」
性取向?排洩?這是什麼重口play嗎?......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阿。
「是......那個,醫生認為自己是哪種呢?」被繞暈後沒什麼頭緒的月詠決定先繞開自己的問題,反問。
「本人是異性戀,生理認同為女性,性取向......也就是會産生性趣的對象為男性。」不知為何,醫生說這句話時語氣聽起來特别麻木。
「?」
『無法抛棄女人身分的家夥,是保護不了任何人的。』
這次月詠聽懂了,盡管有所預料,但親耳聽見她還是感到有些荒謬,腦中又一次閃過最近會在夢中反複出現的聲音,她忍不住問「哪怕你既不梳妝打扮,也不受他人保護,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月詠聽白鳥提起過,這家診所剛開始是醫生靠一己之力經營的。還有百華的人告訴她,在跟鳳仙的戰鬥前,她們見到了醫生與那位年輕夜兔在對質。
月詠見過神威,誠實的說,她不覺得跟神威一對一自己有絲毫戰勝的可能,連成功逃脫的機率有沒有十分之一都說不準。
結合後來神威所經之地死傷慘重的情報,要不是那時候醫生在與神威對質時扔出的大量催眠彈,仍然效力于鳳仙的百華軍還會多死幾十個,這也是月詠在敬佩醫生之餘,隐隐約約将他視為與她追求目标相像的存在。
不受他人影響......獨立而強大的靈魂,以及可以将此展現出來、保護他人的能力。
然而現在,醫生的回答卻像在說,他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可能在未來某天将心交與他人的女性,與月詠一直以來的認知産生了沖突。
「......月詠小姐,妳所舉例的事情,都跟性别或者性取向沒有直接關聯。」
似乎是恍神了,沉默幾秒後醫生右手食指輕晃,平靜地開口。
「比平常女性還擅長梳妝打扮的男性和跨性别者,妳到這條街另一邊的人妖俱樂部和牛郎店都可以找到一堆。至于"不受他人保護,靠着自己"......很遺憾,本人沒有資格被這樣評價......」
醫生停頓了好幾秒,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死氣沉沉的眼神有那麼一瞬與街上正準備去把酒言歡的行人無異:
無憂無慮、無所顧忌地猖狂。
然後,月詠、或許還包括白鳥聽見今晚最出乎意料的回答:
「若沒有"他人",本人現在早已身置地獄。」
愣愣地望着醫生,月詠下意識收攏十指。
「......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的視線中,醫生與那個熟悉的身影重疊,卻怎麼也無法重合。
「有個對我很重要的人跟我說過,如果不想被保護而想保護别人,就抛棄女人的身分活下去。」
月詠伸手輕觸臉上的疤痕,也不知是對醫生,還是在對自己喃喃問道。
「憐惜自己而過度保護自己的人,要如何去保護他人?」